接下來的時間里,馬赫布卜一家用母語聊著接下來拍合影的事情,以及諸如他們有多久沒有拍下合影,上次拍合影的時候誰還在,現在已經不在了之類的傷感話題。
衛燃并不準備讓他們知道自己能聽懂他們所說的一切這件事,某種程度上,他聽不懂,所以他們才會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了一個一直被自己下意識忽略或者想當然的問題。
這些阿芙漢人也是人,他們同樣有家庭,同樣有朋友,同樣會因為家人、朋友甚至同胞的不幸而傷心、唏噓以及落淚。
或者不如說,阿芙漢也好,阿芙漢人也好,當這個詞被提及的時候,或許不該下意識的去關聯到孔布分子。
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自己的國家被侵略,被屢次侵略,如果自己有機會去做些什么,又或者說,自己只能做些什么。
那么自己恐怕最先丟棄的就是做人的底線和殺人方式的上限,這并非是否高尚的問題,也并非“覺悟”的問題,只是單純的“我還能做些什么?”罷了。
心不在焉的喝完了屬于自己的奶茶,吃完了屬于自己的半張馕餅和兩塊羊肉,衛燃悄無聲息的收起了被重新加熱的英軍水壺,隨后從行李箱里取出了那臺美能達相機。
“我們去哪拍?”衛燃重新將相機掛在脖子上問道。
“就在山洞外面吧”馬赫布卜做出了決定。
對此,衛燃自然沒有什么意見,端著相機第一個走出了山洞,往前走了幾步之后轉過身,將鏡頭對準了站的略顯分散的幾個人。
“你們離得太遠了”衛燃抬頭用手比劃著說道,“靠攏一點兒吧,這樣拍出來不像一家人。”
“不,這才是我們一家人。”
馬赫布卜用虛摟在身側的手晃了晃說道,“請讓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的位置”。
說著,他又用另一只手指著身體右后側說道,“那是我的大兒子和他妻子的位置,你看,木爾塔扎就站在他們夫妻位置的前面。
我的身后是我的第二個兒子和他妻子的位置,他們前面本來也有個漂亮的姑娘的。但是他們一家也都已經死了。
哈比布拉身旁的空位是留他的女朋友的,他已經帶著她見過我們一家人了,她也沒能活下來。
最左邊是我唯一的女兒阿雅娜和她的丈夫木罕末得,木罕末得是我所有的學生里成績最差的。
但他追到了我唯一的女兒,而且他戰斗非常英勇,這些年一直在帶領游擊隊和蘇聯人戰斗,直到昨天晚上。
在他們前面,本來應該還有一個英俊的小家伙的,可惜,他也死了,他在幫忙打水的時候踩中了蘇聯人的地雷,索拉婭和他是同學,所以就讓她站在他的位置吧。”
“我前面本來還有一支獵犬的,非常漂亮的獵犬。”
哈比布拉指了指自己的正前方說道,“他叫阿里,也沒能活下來,死于蘇聯人的化學武器。”
“我們幾年前拍最后一張合影的時候就是這樣站的”
馬赫布卜說道,“所以維克多,就讓我們這樣站著再拍一張合影吧吧。”
“你們一家人很幸福”
衛燃真誠的說道,“至少曾經很幸福。”
“現在我們也很幸福”
馬赫布卜蒼老的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笑意,“我感覺他們現在就在我周圍。”
“先生們,女士們,當然,還有那只漂亮的獵犬,請都看向我!”
衛燃用俄語和英語重復著,在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來,露出最幸福的笑容的時候,在第一縷朝陽灑在這一家人臉上的時候,按下了仿佛鑲嵌了鋼針的快門。
重復多拍了一張,衛燃說道,“我這卷膠卷還能拍幾張,不如讓我給你們各自拍一張單人照吧,不會浪費很多時間的。”
“那就多拍幾張吧”馬赫布卜隨和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