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廂房里,六子手里捏著一條冰涼的西瓜,另一只手捏著一支香煙,壓低了聲音繪聲繪色的講述著他們月初火燒籬笆墻的行動。
在他的講述里,給他印象最深的,是被火光映紅了的天空和大地上那一條條蜿蜒的火龍,以及歡呼的百姓和放棄了掙扎,甚至都沒有朝他們開槍的偽軍和鬼子。
“可真是不得了,這不比黃蓋想出來的火燒赤壁還厲害!”趙景榮贊嘆道。
“可不!”
張泰川頗為惋惜的說道,“這可比報紙上說的還帶勁!可惜,要是當時我也在就好了,我非得好好點上把火燒死那些狗日的!”
“點了,幫你們都點了!”
六子說道,“我們真的特意幫你們每個人都點了一把火呢!二叔,趙小叔、林小叔、衛大哥、還有小五哥和少班主,我們...”
話只是說到了一半,六子卻突兀的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的捂住了臉,卻根本無法抑制心頭涌上來的悲傷。
是了,他一樣是傷心和遺憾的,也是唯一沒能見上張正歧最后一面的。
他們一路從關外的奉天,經歷了那么多的苦難才跑來這申城,一起朝著仇敵點頭哈腰陪著笑,一起日日夜夜的受著一遍遍的委屈和屈辱,背著罵名艱難的進行著戰斗。
如今,他卻死了,死在了這間屋子里。
“都過去了”
張泰川拍了拍六子的肩膀,強行轉移了話題說道,“這把火燒的好啊,那些竹籬笆被燒干凈,鬼子的清鄉運動就成了笑話,干得好,你們干的好啊!”
沒等六子再說些什么,他們卻再次聽到了敲墻的動靜。
“走了,該回去準備準備了。”
趙景榮說著,已經第一個站起身,掀開厚實的棉簾子,拉開了這間廂房的木門,讓外面的夕陽打了進來,讓廂房里繚繞的煙霧有了七彩的顏色。
那絢爛的彩色煙霧里,似乎還有個畫著紅色臉譜的小伙子在暢快的笑著。
“今天高興”
張泰川起身的同時說道,“晚上多喝幾杯,景榮,你可得準備點好酒,咱們得實打實的灌他狗日的一回。”
“你就瞧好吧!”趙景榮說完,第一個走了出去。
“我們先上臺暖場,六子,這場戲,你來唱時遷。”
張泰川站在門口像是故意在調侃一般說道,“穆老板能不能破了呼延灼的連環馬,可都看你了。”
“我可不是那日了親娘的呼保義”
林喬安滿是嘲諷的說著,也同樣起身,輕輕拍了拍六子的肩膀,和衛燃以及張泰川一起走出了廂房,將空間讓給了泣不成聲的六子,以及正在安慰六子的小五。
“林小叔不喜歡水滸傳里的及時雨?”衛燃在穿過地道的同時低聲問道。
“喜歡他?”
李喬安不屑的嘲諷道,“賣襠不賣嘴兒的搖擺模樣,還不如百樂門外掀裙子給黃包車夫免費看的表子。”
“喬安一直看不上宋江這等吃回頭屎的貨色”張泰川笑著解釋道。
“水滸里的那些位,我是一個都看不上。”
林喬安話語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這書寫的好,但里面沒好人”。
“林小叔看的上哪個?”
已經穿過地道,正在用雞毛撣子仔細掃身上塵土的衛燃繼續滿足著無關緊要的好奇心。
“我喜歡孫猴子”林喬安理所當然的答道。
“他好像在花果山不在水泊梁山吧?”衛燃笑了笑,這本是閑談,自然不用過于較真兒。
“他是因為看不上,才沒去那水泊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