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潮蘚戰場的工兵鏟和手電筒、羅伯特相機包,僅此而已。
夠了,應該夠了。
衛燃暗暗吁了口氣,任由白光吞噬了自己。
在他的平靜的等待中,掩蓋一切的白光漸漸消散,他也聞到了尸臭特有的味道。
當周圍的一切看清,他發現,自己正和一個民夫合力抬著一個染血的空擔架,周圍則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優先尋找還活著的人,抬去后方治療。”遠處,有個頭上手上都包裹著紗布的軍官舉著鐵皮喇叭高聲喊著。
“這邊有咱們的人”
就在衛燃愣神的時候,和他搭檔的民夫也停了下來,指著遠處的尸體堆說道。
下意識的扭頭看過去,衛燃緊接著又看了看周圍。
他認得這里,這里是他和程兵權以及何瘟牛一起參加白刃戰的戰場。
再次環顧四周,他撒腿跑向了程兵權倒下的位置。
“你這瓜娃子!”
和他搭檔的民夫喊了一聲,見衛燃根本沒有停下來,索性也不去追,從腰間抽出一把三八大蓋上的刺刀。
先拽下一具鬼子的尸體在心口捅了一刀,這位民夫轉而拽出了一具被剛剛的鬼子壓著的士兵。
見他已經出現了尸斑,這名民夫嘆了口氣,隨后繼續開始了翻找。
與此同時,衛燃也跑到了程兵權以及何瘟牛二人倒下的位置,玩了命的扒開一具具鬼子的尸體,仔細的尋找著他們二人的尸體。
在某一刻,衛燃停了下來,他看到了何瘟牛的尸體。
他的尸體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尸斑,但卻仍舊死死的咬著那頭鬼子尸體的喉嚨,那咬合處,甚至都已經生蛆了。
無力的嘆了口氣,衛燃在褲腿上摸了摸手上的污漬,坐在一頭鬼子的尸體上取出了羅伯特相機包,給那臺發條相機換了個新的膠卷和一顆廣角鏡頭,隨后認真的上弦之后,朝著何瘟牛拍下了一張照片。
收起相機,他小心的分開了何瘟牛和那頭鬼子的尸體,讓他平躺在坡地上,隨后扯下一把草勉強蓋住了他的眼睛。
繼續在這里一番尋找,衛燃直到已經摸到了快要呈現巨人觀樣貌的鬼子尸體,卻依舊沒有找到程兵權。
這或許是個好消息
衛燃瞇縫著眼睛看了眼刺目的陽光,重新抹了抹手上的污漬,再次取出相機,朝著周圍看到的一切一次次的按下了快門。
客觀的說,這一仗遠不像后世宣傳的那樣戰果輝煌。
那滿地的尸體里,大多數都是己方的士兵甚至壯丁。
可戰爭這種事情,站在上帝視角去看永遠是愚蠢的。
對于此時的華夏大地來說,他們需要一場漂亮的勝仗來鼓舞信心。
更何況,無論如何,這一仗他們確實勝了——即便是慘勝。
相比于追求一個漂亮的、拿得出手的勝仗,后世的人或許根本沒有意識到。
這個時代、這片要塞的軍民,是用五換一甚至十換一的巨大代價堵死了侵略者繼續進攻的鐵蹄。
這本身就是可歌可泣,是偉大且榮耀的。
一步步的回到和自己搭檔的民夫邊上,衛燃朝著那名看起來已經五十多歲的民夫按了下快門。
隨后幫著對方開始搬運尸體,并在尸體堆里尋找著傷員。
“你屋頭人也在這兒遭了啊”那民夫一邊翻找一邊用川蜀方言問道。
“是是啊”衛燃點點頭,“您也是”
“我屋娃兒負責守到這塊地盤!”那民夫自豪的說道,“他開年就滿二十了,親事就說攏了,選的是黃木匠屋妹崽。”
“是是嗎”衛燃嘆了口氣。
“我幺兒到現在都沒找到.”
那民夫嘆了口氣,近乎哀求的念叨著,“瘟牛崽兒——你在哪個凼哎莫跟老子躲起哈.”
“你兒子”
衛燃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哆嗦,“他他叫什么”
“瘟牛兒,姓何,何瘟牛。”那民夫說道,“你你可認識他”
“我”
衛燃艱難的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我不認識何瘟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