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去了,等等吧。”
衛燃看著車窗外那堵矮墻里的院子,看著院子里正在用方言講述著什么的老人時不時抹蹭眼角的手,也看著手里拿著一臺沉重的賓得67ii的李羿忠。
許久之后,他才收回視線嘆息道,“別打擾那個老人的回憶了,讓他多講些那些老兵的故事吧。”
“那就等等好了”穗穗說話間已經靠在了衛燃的身上。
在長達兩個小時的等待之后,李羿忠在盧悅的幫助下,用手里那臺沉重的膠片相機給這個老人拍下了一張照片。
直到這個時候,衛燃才降下車窗,朝著李羿忠招呼了一聲。
多虧了他這聲招呼,李羿忠和盧悅這才得以找到借口婉拒了那位老人和他的家人的留飯鉆進了車廂里。
“衛大哥,你總算是來了。”李羿忠在車門關上的同時明顯松了口氣。
“你們這是怎么了?”衛燃笑著問道。
“我們前些天送一位老兵的骨灰去隔壁的村子”
李羿忠一邊說著,一邊給手里捧著的那臺大號相機換了個新的膠卷,“后來隔壁,我是說另一個隔壁的村子,有個老人找上了我們,說他的爸爸被拉壯丁去了苔島。”
說到這里,李羿忠將剛剛取出來的膠卷裝進一個密封筒,用記號筆在上面寫下了“21”這么個數字之后繼續說道,“從那之后,這是第21位聯系我們的老人了,他的哥哥在抗日戰爭時期被拉壯丁走了,不知死活,只留下了一個妻子和一個孩子。”
“你是說...”
“是啊...”
李羿忠嘆息道,“我從沒想到我會有機會以這樣一個獨特的視角直面那場戰場。
這21個家庭,21位老人。他們有的是父親或者母親沒有回來,有的是哥哥或者弟弟沒有回來。
他們沒有回來的家人,有的很明確去了苔島,還有更多的,是失蹤了,不知道陣亡在哪里,不知道是否熬到了戰爭結束,還有的甚至不清楚在戰爭結束前為誰效力。”
說到這里,李羿忠已經收好了那枚裝有膠卷的密封筒,“他們甚至不清楚我們是來做什么的,又或者他們清楚,清楚的知道我們只是送一位老兵的骨灰回家。
但就像剛剛那位老人說的一樣,萬一呢?萬一我們遇到了認識他哥哥的人,哪怕只是知道他哥哥埋在了哪里呢?”
說到這里,李羿忠看向衛燃,“剛剛那位老先生是第21個老兵,我們接下來還要拜訪的仍有16個。我...坦白說,我很害怕。”
“你害怕什么?”坐在身旁的盧悅下意識的追問道。
“我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在戰爭里做過什么”
李羿忠語氣中有不加掩飾的茫然,“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無辜,不知道他們是否像林阿勇那樣壞事做盡,更不知道該不該去找,我怕...我怕...我怕我把壞蛋送回了故土,卻沒能幫到那些真正的義士。”
“這件事我沒有辦法給出答案”
衛燃不由的又一次看向了窗外,這件事即便對他來說成本仍舊過于高昂了些。
“我知道”
李羿忠嘆息道,“不管怎樣,至少我想先拍下這人,記下他們的遺憾和有關他們的家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