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先生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算盤邊框上的刻字,主動解釋道,“這說起來可就遠了,建國以前,凡是在我們家學徒的伙計,人人都會分到這么一把算盤。直到出師了,這算盤才會收回來。”
“老先生,您的名字是李望川嗎?”衛燃最后一次確認道。
“你還知道我的名字?”這老先生越發的好奇。
衛燃點點頭,借口某位旅居國外曾是倉稟齋學徒的老人生前所托,將剛剛在糧油店講過的故事再次復述了一遍。
隨著他的講述,李望川老先生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驚訝,又從驚訝化為了恍然大悟,直到聽完了衛燃從滕洲的紀念碑下取了一抔土買到了川軍紀念碑附近的桂花樹下,已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許久之后,直等到這老人平復了情緒,衛燃這才掏出手機,再次調出那支20響大肚匣子的照片推給對方,“老先生,我這趟來,只是想把這算盤和這些照片送過來。除此之外,照片里這支大肚匣子,也想聽聽李家后人的想法怎么處理。”
被陽光曬的暖洋洋的房間里一時間沉寂下來,許久之后,李望川老先生飽含回憶的說道,“我是1949年國慶那天出生的,當時呦!和我同齡的娃子不是叫建國,就是叫國慶,我記得小時候聽我娘說,為了起名,我老娘還和他吵過架。”
衛燃端著溫熱的茶杯,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李望川老先生搖搖頭,“他從沒和我們說起過他以前當兵的事兒,但沒少說我三伯的故事。后來等我長大了,念完了高中就被我老漢送去當了兵。為了這事兒,我老娘和我老漢又吵了一架。
再后來我上前線幫著越南猴子打過老美,援越之后沒幾年,我們又和那些白眼狼打了一場,也就是那時候,我在戰場上丟了一條腿。為了這事兒,我老娘和我老漢再吵了一架。
說到這里,這老先生輕輕拉起褲管,露出一小截金屬義肢給衛燃看了看繼續說道,“我也當過兵,當了差不多十年的兵,知道戰場上是個什么情況,不過我沒后悔過,我想,我爹和我三伯應該也沒有后悔過。”
“無川不成軍”衛燃放下茶杯嘆道,他只知道李鶴仙和李隨安兄弟倆的經歷,卻沒想到李隨安的后人卻將這血性延續了下來。
李望川老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回憶道,“87年我老娘走的時候說,這一輩子,我老漢就和她吵過這么三次,全都是和我有關。88年的時候,我老漢也走了,他走的時候,念了好幾遍那支匣子槍上刻的詩。我們當時權當是他...唉!”
見衛燃一臉感慨之色,李望川老先生將手機推回衛燃的身前,“那槍如果方便話,就找個博物館捐了吧。至于我三伯,等你回去的時候,帶我過去認認地方。”
說到這里,李望川老先生指了指窗外,“路對面就是老周家,我們兩家做了百十年的鄰居了,我三伯喜歡的那位周家小姐至死都沒嫁人,最后也是埋在我們李家墳地里,和我三伯的衣冠冢合葬的。”
衛燃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石板路對面的那棟老房子,耳邊聽著李望川老先生繼續說道,“我兒媳婦就是他們老周家的,等我和他們家商量商量,看看是讓我三伯回來,還是讓他陪著那些一起出川的戰友。”
感慨萬千的衛燃點點頭,隨后便聽李望川老先生問道,“你這娃子,能一路找到這兒來也實在是不容易,如果方便的話,留下來和我們兩家吃個飯吧?”
衛燃猶豫片刻,痛快的點點頭,“那就給您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