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衛燃將這床古琴輕輕放回盒子里扣上,隨后坐進駕駛位啟動車子,徑直開往村外,最終停在了一個深入荷塘的木制觀景臺附近。
抱著沉重的琴盒走到觀景臺盡頭的石桌邊坐下,衛燃長長的吁了口氣,循著腦海憑空多出來的東西,輕輕撥動了琴弦。
時不時響起的爆竹聲以及凜冽的寒風中,一曲衛燃曾經聽不同人演奏過的廣陵散在空寂無人的觀景臺上悠悠蕩蕩。
那古拙的曲子里蘊藏的戈矛殺伐之氣,也讓衛燃無比清晰的回憶起了斯大林格勒的列夫中尉等人,回憶起了頓河19號陣地的阿留申連長等人,也想起了冷戰陰云下的KGB特工漢斯醫生、芬蘭冬夜里的狙擊手米卡和伊諾老爹,想起了柏林城里的那間診所和診所里遇到的每一個人,更想起了他曾經堅守的滕縣和以身殉國的李家兄弟。
終于,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淚流滿面的衛燃,在新一年的冬夜里最后一次撥動琴弦,宛若鐘磬一般的古樸琴音也漸漸消散,無人問津的觀景臺,也如往常一樣萬籟俱寂。
許久,衛燃緩緩睜開眼睛,仰頭看著夜空中的些許星星,內心中積攢了許久的遺憾漸漸釋懷,最后剩下的,只有關于那些朋友的回憶,以及夾雜其中的感激。
重新召喚出銹跡斑斑的金屬本子,衛燃喃喃自語的問道,“所以這床古琴,就是你給我請的心理醫生嗎?你又到底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說你把我一次次的送進戰場又有什么目的?”
他的問題,那靜靜躺在石桌上的金屬本子自然不會給出任何回答,而衛燃顯然也并不期待這本子真的能給自己任何答案。
隨著他的深呼吸,冰涼的空氣竄進肺里,衛燃也像是卸下了一副無形的重擔一般連骨頭都輕了二兩。
依次收起金屬本子和那床格外沉重的古琴,衛燃招呼著一直坐在一邊安靜等待的傻狗鉆進車里,悄無聲息的又返回了仍舊亮著廊燈的農家小院。
轉眼第二天一大早,當他被窗外的爆竹聲吵醒的時候,老爸老媽已經將熱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子了。
恭恭敬敬的給姥姥姥爺以及爸媽拜了個年,精神煥發的衛燃也被姥姥拉著坐在了暖和的炕沿上。
“你小子怎么回事兒?”正在忙著給老丈人和丈母娘倒酒的老衛同志奇怪的問道。
“什么怎么回事兒?”衛燃不明所以的問道。
老衛同志順手將衛燃的酒杯也給倒上,“打從你回來那天開始,一直到昨天晚上都眉頭緊皺心事重重的,怎么這一晚上沒見,又跟沒事兒人似的了?”
衛燃手里的醋瓶子不由的抖了抖,“有...有嗎?”
“把嗎去了”
衛燃的老媽將第二盤餃子端上了桌,“連穗穗都看出來了,還特...嗨!我什么都沒說,吃飯,趕緊吃飯!”
“你倒是把話說...”
“來來來,大外甥,跟姥爺碰一個!”坐在上首位置的韓老爺子根本不給衛燃說完一整句話的機會,便端起酒杯伸了過來。
衛燃趕緊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和姥爺碰了一個,而韓老爺則借著夸贊后者從川蜀帶回來的這瓶酒,把話題一路扯沒了影子。
至于衛燃心頭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兒疑問,自然也在一番打岔之后被丟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