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將落,黃昏似血,殘陽斜照。
映在佛像上,顯靈了一般金燦燦。
大串鑰匙碰撞在一起,叮里哐啷,齊衫像溺水的人浮到水面,猛地驚醒,大口呼吸。
又是一陣灰塵,齊衫站起來,沙發陷下去一個窩,有鎖眼轉動的聲音,來不及思考到底睡了多長時間,齊衫立馬操起最近的一把椅子貼在門口。
齊衫媽媽葛靜一向考慮周全且行事剽悍,從孩子8歲就想好了要這孩子在學醫之路一路狂奔,脫發?黑芝麻?牛奶早餐必備!要記的太多?營養膏早早安排!醫患問題?情商課人際課跆拳道一個不差!
除了跆拳道,葛靜還請了鎮上有名的武術老師一對一指導,彼時方圓幾里同齡孩子不論雌雄沒一個敢在齊衫底下犯事兒,齊衫可就是田鈺花園第一大惡霸,小小身板大大力量,初二那年路遇被倆高年級同學欺負的孔空箜,直接上去一打二,絲毫不落下風。
“你叫什么名字?”
“孔空箜。”
“坑坑坑?哪有坑?”
“………”
害。
門被推開一條縫,齊衫立馬警覺起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小偷敢偷到她家來了?
小偷往前探出個頭,倆人都愣住。
齊衫放下椅子,“姐?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齊衫?你回來啦寶寶?你回來啦?!”
來人是齊衫二姨家的女兒李白,比齊衫大兩歲,她爸是個老干部,不抽煙不喝酒不收古董,就喜歡讀詩,孩子出來就給取名叫李白,可盼著長大能是個熱愛傳統文化的大才女,然而李白打小從小就耐不住性子,成績一直不太好,所幸腦子靈光,又本性善良愛親近小孩兒,高考時候努力拼了一把,考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師范,留在家里的中學當了數學老師。
他爸難過到痛哭流涕,總覺得自家孩子最愛的該是語文。
倆人打小一塊兒長大,跟親姐妹沒什么區別,齊衫一直在B城上學工作,家里只有葛靜一個人,葛靜身體又不太好,有點兒什么事都是李白幫忙,所以這鑰匙李白也有一份兒。
李白推門進來,手里拎著一堆菜,齊衫幫忙接手過來,李白一邊走一邊假哭,“你個小沒良心的,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今兒中午仨孔兒跟我打電話,我還不信,只顧著看大明星表演了,差點兒都忘了,剛想起來過來看一眼,沒想到你居然真在這兒,555555你不跟我親了,你有事兒都不跟我講了~”
齊衫就笑,“您不用去管您在學校里對知識極其渴望并嗷嗷待哺的孩子們嗎李老師?您最近很閑?”
李白簡直不可思議,“休班啊大姐!周末今天!你不是休班才回家的嗎?你怎么過的連日子都分不清了?”
齊衫提東西的手一頓。
三個多月前發生,一個多月前結案,三周前辭職,到現在,事情過去了整整一百天。
葛靜已經離開一百天了。
今天居然是周末。
她搖搖頭,“不是,不是休班,就是回家。”
李白的表情逐漸嚴肅,齊衫心虛地去扒拉菜。
“誒你買了排骨和玉米?!不愧是咱姐,我可最愛喝排骨玉米湯了!”
“嗯。”
“你今天中午去看大明星了?什么大明星?咱們這小破地方能有大明星?”
“不算大明星,蘇文舟,歌手。”
“誰?蘇文舟?!我跟你講哦!我從機場來的時候遇見他了!嗯……比電視上好看一點兒,挺稚嫩一孩子,不知道遇見啥事兒了在機場哭呢,老可憐了,我給他老多衛生紙。”
“那挺巧的。”
“別提多巧!但是他這人,哈哈哈,他有點兒木訥,他哭就哭了哈,擋著換登機牌那窗口哭,我差一點兒就趕不上飛機了,我……”
“齊衫。”
齊衫乖乖應下來,“誒。”
“你跟我講一下,你怎么回事兒。”李白把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看著齊衫。
“姐……”齊衫堆起笑來,“唉破醫院我不想干了,我辭職啦。”
李白眼淚就掉下來了。
齊衫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白哭,這人哭的時候,不吵不鬧,就盯著你,眼睛一眨不眨的,通紅通紅,眼淚唰一下掉下來,滿臉都是委屈,這誰能扛得住?
李白哽咽著問她,“你怎么?放不下?不是早都說了嗎?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大姨一個人辛辛苦苦的,給你養出來這么高學歷,你就不干了?B城你不留,你說回家就回家啦?”
齊衫手忙腳亂,到處找衛生紙也找不到,本來兜里還有一包的,可惜在機場都給蘇文舟了!齊衫滿心懊悔,拿袖子去給李白擦淚,結果昨天在沙發沾上的灰塵全到了李白臉上,齊衫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說,“別,李白別哭,我放下了,我什么也放得下,我就回趟家,你不用擔心,你擔心什么,唉你……”
說著說著自己的眼淚也掉下來,李白把她的胳膊拿下來緊緊攥著,她說,“齊衫,你是不是想死。”
齊衫又哭又笑,她說,“李白你怎么老這樣兒啊,從小到大被人欺負了就問人是不是想死,這種威脅可太低級啦。”
李白生氣了,她吼起來,“我問你!你是不是想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