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五年的婚姻里領悟到的一點小小心得。
沈嘉洋四歲那年,沈亦澤開始教他鋼琴。
并非他摁著兒子的頭非教他不可,而是在練琴的時候,他看見兒子在門口駐足聆聽,便隨口問了句:“想學嗎?”
沈嘉洋點點頭說:“想!”
他招呼洋洋在他身邊坐下,為他彈唱:
“親親的我的寶貝
我要越過高山
尋找那已失蹤的太陽
尋找那已失蹤的月亮……”
想把鋼琴彈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不行,出乎沈亦澤的意料,小家伙還挺有毅力,不用人督促,每天都堅持練兩個小時琴。兒子練,身為父親的他自然也要以身作則,一邊陪他練琴,一邊指導他演奏。
三四歲是孩子好奇心最重的年齡段,“問題寶寶”的腦子里自帶十萬個為什么。
“天空為什么是藍色的”、“貓貓為什么不會說話”這種都算小兒科,沈嘉洋還能問出“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要到哪兒去”之類的哲學問題,令安亦不知該如何作答。
“爸爸,死亡是什么?”
從寵物醫院回家的路上,沈嘉洋突然問。
沈亦澤想了想說:“死亡就是再也不會長大,再也不能動彈,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那……你和媽媽也會死嗎?”
“是的,我和媽媽也會死,每個人都會死,死亡是所有人的歸宿,不過那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在這之前,我們還要陪你度過很多很多個兒童節,很多很多個春節。”
車里安靜了好一會兒,沈嘉洋再次問:“胖仔是不是要死了?”
沈亦澤愣了下,這件事他和安安從未當著兒子的面說過,可小孩的直覺往往最為敏銳,大人越是想要隱瞞,越是瞞不住。
沈嘉洋看著爸爸,認真地說:“胖仔瘦了好多,不愛動,也不喵喵叫了,它一定是要死了,對不對?”
胖仔患上了極其嚴重的腎衰竭,在住院之前已連續一個多月不吃不喝,也無法排泄,全靠止吐藥和止痛藥維持著,愛干凈的它連圍脖都舔不動了。曾經還是7kg的肥貓,如今已經瘦成了4kg。
寵物醫院用盡了所有方法,卻無力回天,眼見得胖仔一天比一天消瘦、痛苦、掙扎,安亦不得不接受了安樂死的提議。
這次帶洋洋前往寵物醫院,一是例行看望胖仔,二是簽訂安樂死的協議書。
下次再來,就是最后一面了。
洋洋跟胖仔一向親近,就連玩具也總是跟它分享,他也許早就猜到了胖仔的情況,只是懂事的他始終不曾問出口。
死亡是很殘酷的話題,既然兒子提及,沈亦澤就無法再回避,他也不打算再回避,點點頭,平靜地說:“是,胖仔就快死了。”
“那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它了?”
“是的,下次來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它了,所以我們要好好跟它告別,陪它走完最后一程。”
《少年派》里有一句臺詞:人生就是不斷的放下,但遺憾的是,我們常常來不及好好告別。
來不及告別是比永遠失去更加痛苦的事情,而告別的過程,也會讓兒子懂得生命的寶貴。
最后一面時,胖仔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瘦骨嶙峋的它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向前來告別的一家三口喵喵直叫。
沈嘉洋將胖仔抱在懷里,撫摸它快要脫落殆盡的毛發。
胖仔很快就累了,累到連眼皮都睜不開,它的叫聲也由依戀變成痛苦。
“洋洋。”
楊九安輕輕喊他的名字。
沈嘉洋知道,該是分開的時候了。
醫生將奄奄一息的胖仔推進手術室。
沈嘉洋揮著手,望向緩緩合攏的手術室的門,直至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