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天地,眾人擁著新郎新娘前往梅院,一路上都有人鋪綢子,一塊一塊地換上來,務必保證新娘子腳不沾地。一進正房,便有一幫子太太奶奶們扶新娘上了炕,這便是“坐帳”了,又稱“坐福”。李氏等兩位全福太太還把桂圓、棗兒、栗子和花生這幾樣喜果兒撒到新娘子衣裙上,邊撒邊說吉祥話。
淑寧先前只是擠在眾女眷中從屏風后看哥哥拜天地的情形,現在新人進了新房,她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從門外看了。只是二嫫不停地在她耳邊提點,千萬不要踩門檻,還要她避著那些男客們。
端寧要掀新娘蓋頭了,他拿起娶親太太捧過來的秤桿,挑起紅蓋頭,露出一張嬌美動人的俏臉來。只見真珍頭戴鈿子,上頭插了四排絨花,一應釵環簪珥,俱是明晃晃的珠玉制成,襯著她姣好的容貌,越發顯得眉眼如畫。雖然方才萬琉哈氏沾在她腮下的兩團脂粉顯得有些破壞美感,但仍不減她的美麗。
洞房中眾人一陣贊嘆,便有幾位親戚家的太太向佟氏道喜,佟氏只是抿嘴笑著,輕咳一聲,上前在看得有些呆了的兒子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端寧立馬驚醒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新婚妻子頭上的兩朵絨花,打量了新房一眼,便將其中一朵放到旁邊的大衣柜頂,另一朵放在角落的衣箱面上。真珍臉更紅了,把頭低了下去。周圍的人卻紛紛笑起來,小聲議論著:“新郎官真聰明,這下可就兒女雙全了。”
女家那幾位送親太太吆喝著,排開眾人,拿進三碗餃子來,口里說著“吃子孫餑餑了”,然后遞給端寧與真珍。他們互相交換著吃了。淑寧明明看到哥哥吃第一口的時候,略皺了眉頭,但還是笑著吃下去了,便在那里猜想會不會是那餃子煮得太難吃了。問二嫫,二嫫卻道:“那是用栗子、花生和紅棗包的,沒有煮熟,自然不好吃。”淑寧恍然大悟,有些可憐自家老哥,他幾時吃過這種東西啊?
吃完餃子,小劉氏在后頭派人送了長壽面來,端寧兩口子也分著吃了,然后便是喝交杯酒。那對杯子是當年從廣東帶回來的東西,是用一整塊青翠的緬甸玉雕成的,上頭還雕有龍鳳圖樣。眼下兩只杯子由一根紅線系著,娶親太太遞一只給端寧,送親太太則遞另一只給真珍,各自喝了半杯,又交換喝了剩下的半杯。新房內外圍觀的人一陣叫好,便有人將賓客請到外頭院子吃酒去了。
新房內現在只剩下新郎新娘和在洞房里幫忙的太太奶奶們,佟氏稍稍揩了揩眼角,便催家中看熱鬧的孩子們出去,順便囑咐女兒要把該做的事情料理好。
淑寧知道接下來是新娘開臉的部分,可能要花上一陣功夫,瞧了眼猶自對望傻笑的小兩口,忍著笑去看打賞的荷包準備好了沒有。
新房中的儀式繼續進行著,送親太太們把真珍的鈿子取下,打散頭發,用五色絲線絞了臉上的毫毛,分開鬃角,再重新梳了婦人的發式,不過這回不再戴鈿子了,只是略戴些珠玉絨花便罷。旁人忙碌時,真珍就紅著臉低頭絞衣角,端寧則一直笑著望她,只覺得他老婆現在比剛才還要好看。李氏二嫫等知根知底的人,時不時地突然跑到外頭去大笑。當事人卻渾然未覺。
新房外間擺了一桌酒席,請送親太太娶親太太和全福太太們吃酒。但眾人其實都多多少少吃過些東西,所以只是略略沾了些酒菜便罷。倒是端寧與真珍這對新人,方才已各吃了一碗半餃子和半碗面,都已飽了,卻還要再咬一大口饅頭,然后聽從一幫子女人的指導吃下許多“喜慶”的食物,早已快支撐不住了。
新房內的儀式這便算是結束了,送親太太們再說了一通吉祥話,又囑咐真珍明早之前不可下地,便告辭回女家,換要吃酒的賓客來。這時已是臨近傍晚了,二嫫提醒端寧要預備到前面迎客,他有些不舍地再望妻子幾眼,方才離去。
到了院內,卻遇上妹妹淑寧,得知他要到前面迎客,便向旁邊的虎子使了個眼色,虎子會意,把端寧扯到邊上,耳語幾句。端寧一陣好笑,跟他到旁邊的屋子去了。
原來淑寧自打知道婚禮的程序后,便叫上端寧屋里的丫頭幫忙,做出一條特制的皮褲子來。滿人娶親,有個敬“迎門盅”的規矩,新郎要在門口跪迎賓客,至少也得打千兒。這大冬天的,地上還有未化的雪水,就算打掃得再干凈,這一晚上跪下來可不是玩的。所以淑寧設計的那條褲子,不但是用羊皮做的,還在膝蓋處做了手腳,縫得厚些,更塞了棉花進去,倒有些象穿前看過的某部清裝偶像劇中的“跪得容易”。她本來勸哥哥一早穿上的,但端寧覺得穿了這樣取巧的褲子拜天地,對妻子不太尊重,所以不肯。不過現在要去迎客,就沒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