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鳶招呼其他幾人在原地等著:“祁堇衾之前去岳國與關越打過交道,我們在這兒等著吧。”眾人仿佛又找到了希望,除了金玉滿堂,他抓住莫鳶的袖子:“小九,他可是害死崔幫主的兇手!”
莫鳶拍拍他的手背道:“滿堂哥,你不知道,殺死崔幫主的另有其人,而且那人……也已經去了。”
金玉滿堂瞪大眼睛,結結巴巴道:“可……可是……他也是,屠了崔幫滿門的兇手啊!”
莫鳶如鯁在喉:“但關將軍與崔幫主的情義是半分不假,崔幫被屠一事,也不是他心中所愿吧。”
“小九!你怎么處處向他說話?”金玉滿堂痛心疾首的看著莫鳶。
“滿堂哥,崔幫主生前雖表面上與關將軍針鋒相對,但暗地里處處維護又出手相助,從暗送情報到為救他戰死沙場,他視關越為知己,遺詩之中應該不難看出來吧?讓他們倆明面上相對立的只是身份和局勢,自始至終他二人都是骨子里的知己!”
“崔弋曾視他為生命的寄托……而今看來,至死都是如此。”方曈兒一句作結。
幾人忽然抬眼向莫鳶身后看去。
關越一身素衣,腰間斜挎一劍背后一方斗笠,收斂了幾分將軍的威儀,他發間系著白綢帶,有青絲幾縷自頰邊垂下,這般看來像個不羈的劍客。
只是雙目泛紅,面容悲戚,他張了張口,眼中有淚,聲音微啞:“可以給我……看看他的詩嗎?”
關越顯然沒有認出金玉滿堂來,只一雙淚目帶著哀傷看著他。金玉滿堂心中一酸,他想起了無數個崔弋對月獨酌浪沙淘的場景,有一幕尤為清晰。
“幫主,你都為幫里攢下那么多錢財了,何苦憂愁啊?”
崔弋灌下一口酒,笑道:“寄情于身外之物,終究是空。”
“什么意思?怎么才叫不空啊?”
崔弋抬頭西望,唯半玦殘月掛疏桐,他好像喃喃自語:“為一人事,舍生忘死,生方為生,死方為死。”說罷,又灌下一口酒。
彼時金玉滿堂不過十二三歲,只知道今夜幫主恐怕又要醉了。又怎么讀的懂話語里的萬分凄涼。當為一個人一件事把生死都忘了的時候,那樣生才是有意義的,死也是死得其所的。
關越接過紙卷,顫抖著展開。熟悉的字映入眼簾,曾幾何時,崔弋用這樣雋永玉骨般的字寫下了多少沙場妙計,關越素來舞槍弄棒不喜用筆,二人關系最密之時,連奏章都是崔弋代筆。
這字他再熟悉不過,一見著這仿佛青竹勁松的字體,便想到那個喜著青衣的書生眼里有光,眉眼含笑。
往事隨字句在面前展開,攜著那年的金戈鐵馬,大漠黃沙,伴著月下飲伴著故人愁,做苦酒入喉……到最后,只消得人前無情客,人后淚徒流。
關越看罷已是素衫濕來淚滿襟,他自背后取下斗笠帶上,低頭帽檐擋住了他的臉,只有微啞的聲音:“這詩請留給我吧,至于詩中所指……你們在橋下尋尋浪淘沙,我先走了。”
關越轉過身背對眾人。
“他的家鄉,就是靳國繡陵。”
無人言語,只目送著關越拖著沉重的腳步消失在視野里。金玉滿堂早已淚流滿面,他趴在桌子上,蘇千金默默搭上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