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帝早就過了暴怒的時候,現在語氣平靜道:“你有要與朕解釋的嗎?”
要解釋嗎?莫聲文不想解釋了,其實父皇早就有他自己的判斷,他的解釋蒼白無力。相反,二十年了,他想與父皇好好說說自己的心事。
“父皇。”莫聲文彎起苦澀的嘴角:“兒臣受父皇天命盛寵,戰戰兢兢守著東宮儲君的命運十一年,這十一年的苦澀恩仇痛心疾首。”
“兒臣本以為同樣是從東宮走出去的父皇會是最懂兒臣的人,好多次兒臣走投無路,一籌莫展之時都想找父皇尋一條出路。想父皇像一位慈愛的父親告訴告訴兒子,該如何向前。”
“可是父皇好像只是在完成皇祖父和皇祖母給您的任務,把兒臣放在這個位置上而已。您關心兒臣是否吃得飽穿得暖,可卻從未關心過兒臣無母之后,十歲之時,站在被人虎視眈眈的位置上,被所有人打量的時候,是否安生。”
“因為兒臣是被稱之為延續南商國運的‘圣女’之子。兒臣只要活著就好,坐位東宮成為您國運昌隆的象征就可以。什么文韜武略,治國之道都不需要兒臣這個徒有虛名的太子去學習。”
“兒臣整日惶惶,噩夢纏身,就怕被有心之人從儲君的位置上趕下來,因為兒臣知道一旦兒臣跌落,父皇就會認為那是天意所為,兒臣沒有天命坐在東宮大殿,父皇就會像丟棄其他兄弟一樣,丟棄兒臣。”
“兒臣自辱,明知道高家人利用兒臣,將兒臣視為傀儡,高氏外戚可攬政,兒臣也同意了。明知道宋未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兒臣,做下滔天禍事,兒臣認了。那周家不過想成為第二個外戚政權,慫恿兒臣迎娶周來柔聯姻,兒臣也從了。”
“這一切的一切,兒臣是自愿選擇怨不得別人,所有的苦果兒臣都自己吃。因為求助無門的滋味兒臣太懂了。”
“十一年太子生涯,兒臣南下北上為父皇操勞,哪一次不是主動請纓為父皇鞠躬盡瘁。兒臣只是要證明兒臣值得這個位置,兒臣就是父皇自以為的天命所選擇之人。”
“父皇之所以同意兒臣遠走,不過是難題當下您找不到更適合的人,唯有把兒臣這個‘圣女’之子派出去,討老天的歡心,求上天庇佑罷了。”
“兒臣為了迎合父皇,丟了兒臣最寶貴的人,最后一點良心。父皇欠兒臣的,不是東宮之主和未來國君榮光能夠償還的。”
莫聲文眼眶通紅,將十多年的委屈全部說出。這些積攢了十多年的父子對話,終于在這一刻全部發泄出來。兒時的莫聲文多么渴望有父親的關愛,可是父親給他的只是反復的敷衍。
在帝王國運之間,兒子算不得什么。
莫聲文不僅一次的自嘲過。若是沒有天運,他早就成為一灘爛泥,活活耗死在這宮闈之內。可是他又遐想過,如果沒有天命的桎梏,他就不會成為太子,是不是就可以拋下一切與扶月雙宿雙飛。
此時便是銀裝雪景,月下酌飲,如膠似漆。
莫聲文指著書案的彈劾奏折說:“父皇想讓兒臣解釋什么?是認下所有罪狀還是否認所有彈劾?”
“認下罪狀,兒臣今日就可上交太子之印。否認彈劾,兒臣明日就要在朝中與他們針鋒相對,仍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因為父皇從來沒有想過讓兒臣順順利利的地成為您的繼承人,不是嗎?”
皇權在上,多少人貪心不已。如果莫帝真的有培養繼承人的想法,又為何放任他的儲君無所作為。又怎么會貪圖長生不老,永坐高位呢。
“天色已晚,父皇早些休息,兒臣告退。”莫聲文該說的說完了,不該說的也都悉數說了。他最有看一眼生他的父親,決絕轉身。
身后傳來莫帝讓他站住的怒吼聲,還有摔掉公文茶盞的聲音。莫聲文置若罔聞,大步離開昭陽殿。
從此君臣非父子,血脈相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