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坐在郝鳳蘭的身邊,問這問那,一會兒摸摸她的頭,一會兒摸摸她的手,感嘆地說:你的爹娘我都沒見過,更別說你了。”
“她的手很干癟。”
“聊了聊,郝鳳蘭知道姨奶一輩子沒嫁,至今孤身一人。”
“她對姨奶講了講家里的基本情況和自己要打工掙點錢的想法,最后她試探著說:我奶奶……經常叨念你呢。”
“姨奶低下頭,淡淡地問:她還沒死?”
“郝鳳蘭說:我奶奶還活著,就是身體不太好,氣管炎。”
“姨奶的話從此少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你爺爺……”
“他去世了。”
“我知道,他是去年六月初八死的。我是問他死前說了什么?”
“郝鳳蘭覺得很奇怪,幾十年不通音訊,又相隔千里之遙,她怎么知道爺爺死了?郝鳳蘭說:我爺爺死時,我正在鄉里念書,沒在場。
然后她把爺爺的照片拿出來,遞給她:這是我爺爺的照片……”
“姨奶漫不經心地接過去,放進口袋。她疲倦地伸了個懶腰,說:你反正也沒找到工作,就留在我家吧,做做飯,收拾收拾房子,算是伺候我,我給你工錢。”
“郝鳳蘭說:伺候您是小輩應該的,我怎么可以要您錢呢?”
“姨奶堅決地說:那可不行。
然后她說:城里壞人多,給別人干活可能受欺負,尤其你是一個女孩子,又剛剛來,人生地不熟。跟我至少很安全。你先在我這里干一些日子,站穩腳跟,隨時收集信息,一旦發現哪里有你發展的好機會,你就去試試。”
“郝鳳蘭覺得姨奶說得有道理,而且都是為她著想,就高興地留下來。”
“次日,姨奶領著郝鳳蘭到各個屋子都看了看。這是一個筒子房,第一間算是客廳,往里走算是臥室,再往里走是雜物室,最里邊的那間屋的門緊閉著。那是第四道門。”
“姨奶又教她怎么用煤氣,怎么用洗衣機等。郝鳳蘭開始工作了。”
“平時,姨奶的話不多。她原來在一家假肢廠上班,現在靠退休金生活不富裕也不拮據。她不像其他老年人,經常湊在一起扭秧歌或者打麻將。”
“她和任何人都不來往,總是一個人玩撲克。她發兩個人的牌,出完甲方的牌,再出乙方的牌。這樣玩一遍可以,玩三遍就應該膩了。可是,她天天玩,一遍,一遍,一遍……”
“看久了,郝鳳蘭都心煩意亂。一次,她忍不住問:姨奶,你為什么喜歡一個人玩呢?”
“我玩十幾年了。”
“郝鳳蘭覺得她可能是太孤獨了。她曾經想過,多陪姨奶說說話,可是她好像不喜歡聽什么,也不喜歡說什么。她還是玩她一個人的撲克……十幾年了,這事情也有慣性嗎?”
“很快地,郝鳳蘭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姨奶從來沒有打開過那第四個門,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秘密。那門一直緊鎖著。”
“有一次郝鳳蘭收拾雜物室的時候,隨手推了推那第四道門,突然聽到一個尖厲的喊聲:別動!”
“她打個激靈,抬頭,看見姨奶正在臥室和雜物室中間的門縫盯著她,那情景讓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場露天電影,叫什么《黑三角》,反特的,有一個鏡頭,一個老太太,一雙詭秘的窺視的狠毒的三角眼……”
“郝鳳蘭趕快就住手了。那門鎖著,郝鳳蘭不過是推了推而已。”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姨奶沒有深究,沒有解釋,沒有強調。不過,在郝鳳蘭的心里深深留下一個懸疑──那門里是什么?”
“一天,姨奶說:我有點事情出去幾天,你看家。我今晚就動身。”
“郝鳳蘭說:你放心吧。”
“姨奶淡淡地說:我走后,你不要進那門。”
“姨奶并沒有說哪道門,但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