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說,“因為這番話是真正與世無爭的人想要做的,但你捫心自問,你是真的與世無爭嗎?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嗎?還是說,你是覺得自己不應該要、不可以要、不能夠要,所以欺騙自己說你其實是不想要?”
這番話,讓張明玨如遭雷擊,他定定看著李照許久,臉色幾度變化,慢慢吞了口唾沫。
連張萱的臉色,都一下子變了。
連她也仿佛知道,李照所說的話語,其實涉及到了一個很核心,很巨大,很劇烈的事件。一旦確定之后,整個王朝天下,都會因此而變更!
“人要主動面對自己。我想要與米旭、韓羲、肖志文等人交好,這個心思單純而直白,我做就做了,不會讓所謂的清白阻礙我的舉動。”
李照說,“同理,你如果真判斷某個東西握在自己手中是更加應該的,卻反而被所謂的情感、禮法、規矩所約束,那就是對不起你應有的責任,你就變成了一種虛偽。”
“我……虛偽?”
“你當然虛偽。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真正想要的事件發展,無非是他逼迫你到了極致,然后你極有原則的退讓,你是好,他是壞,有目共睹,所有人支持你,最后你獲得名聲和權利——這固然很好,可你做得到嗎?退讓會讓你失去優勢,這是強者對弱者的余裕,可你不是強者。你身為弱者,卻有強者的想法,最后往往只會取得名聲,失去權利。偏偏你又是個看中權利勝過名聲的人,這豈非是自尋痛苦?”
張明玨疑惑,“我怎么會看中權利,勝過名聲?”
他不是狡辯,而是真真正正的疑惑,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中什么。
可李照的話語,卻無比的肯定。
李照道,“你當然看中權利,因為你的周圍圍繞著這樣一圈人,如果你看淡權利,就應該避開他們,可你沒有。你不主動離開權利,又不主動獲得權利,你既不愿意與他撕破臉皮,又不愿意主動放棄一切,你期待著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忽然暴斃,于是你獲得成功。這就叫虛偽,你明白不明白?”
旁邊的張萱忽然道,“可是師兄如果放棄一切,早就死了啊。”
“那是另一個問題。”李照說,“放棄權利有困境,但不放棄權利也有困境,你焉能用前者的困境,賦予你處于后者的正當性?這件事情終究要有結果的,不能夠停留在某個階段,這其實恰恰是他給自己不放棄權利的理由之一,自欺欺人罷了。”
張萱眨眨眼睛,感覺沒聽懂。
而張明玨臉色不變,但額頭上卻慢慢流下了細細的汗水。
李照的話聲音不大,但是每一個字都好像是打進了他的心神之中,如暮鼓晨鐘,當頭棒喝。
他像是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卻借由了李照的手,撥開了迷霧,掀開了帷幕,看到了一顆真實的心。
我看中權利,勝過名聲。
我只能二選一,不能全都要。
我想要全都要,其實是一種僥幸心理,一種虛偽。
我身為弱者,卻拿出強者的心態,最終只能夠失去權力,空有名聲。
接下來的一生,都悔恨無比。
悔恨無比!
李照再說,“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張明玨,你現在就是中士,對道的存在,感覺到若存若亡。接下來,你是進一步,要立刻去行動起來,還是退一步,對此哈哈大笑,拋之腦后?”
張明玨深深呼吸一口氣,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后雙手抱拳,重重朝著李照行禮。
“從今日開始,我不再因玄陰真法而叨擾師弟了。”張明玨真心實意地說,“小師弟,我已經徹底明白很多事情了,現在還有一個疑問。”
“你說。”
“黃泥巴村有人傳說,你出生的時候天降異象?我本來不相信,可是現在……現在是不得不信。”
張明玨緊緊地看著李照,“但我還是想要親口聽你說,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能給你傳道。”李照很自然地說,“那我當然就是神仙。”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