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個人當然深知,事實遠遠不是如此。
盛著磨刀石的盤子震了一震,沒有絲毫損傷。
可是張浩然卻臉色大變。
他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既不像是內力,又不像是純粹的擊打力,卻如同潛藏著的毒蛇,倏然間一路千里游行,瞬間傳遞到了自己的渾身上下,像是通電一般,貫通了張浩然整個人的身體。
他渾身上下的肌膚,都一粒一粒,凸顯出來,出現了大量的雞皮疙瘩。
就好像是常人感覺到身體的某處,有毛茸茸的蟲子一樣。
李照傳遞過來的這股力量,就給張浩然這種感受。
按說,內力都是如此對抗的,可是張浩然卻總覺得這股力量的一些性質,與內力有大大的不同。
他立刻做了兩件事情。
先撤手,退步。
盤子從張浩然手中脫落,而李照卻順勢接過了那盤子,他的動作自然得好似早已經知曉了張浩然會這么做,兩個人在某個時刻已經商量好了。
如此一來,張浩然的動作也不像是丟下盤子,更像是把盤子交接給李照。
而第二件事,張浩然是大吼一聲。
吼聲如雷,平地起霹靂!
“地震了?”
旁邊的跟班們,都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渾身骨骼震蕩,即使地面平整,也東搖西晃,幾乎難以保持平衡。
如果是身無武功,就算被張浩然這一聲巨吼給吼死,都不無可能!
這一大吼,張浩然的手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黝黑的大手緊緊握住刀柄,用力得仿佛要將其捏碎。
渾身的內力也同時鼓蕩、涌現,令得他的衣衫鼓鼓囊囊,充斥獵獵狂風。
一時之間,他須發如劍戟,一根根地豎立起來,額頭上突顯出一根一根的青筋,猶如巨蟒虬結,整個人一時間變得兇神惡煞,宛若一頭野獸一般。
任何人一看他,都知曉他渾身上下,已充斥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
但張浩然沒有出手。
他這一身大吼,好像只是想要平復下自己的身體的某種異狀。
即使這是一頭野獸,也是一頭色厲內荏的野獸。
是剛剛被刀砍過,槍扎過,劍刺過,棍打過,于是鮮血淋漓,退避三舍,遠遠看著,發出吼聲的一只受傷的猛獸。
受傷的野獸,才有最兇狠的姿態。
因為一個人,只有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才會迸發出真正的力量。
但如果連這股力量,都無法保全自我,那就是真真正正,什么辦法也沒有了。
李照站在他對面,甚至都沒有看向張浩然,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盤子,或者說看著盤子上的磨刀石。
畫面似乎就這么平靜了下來。
在旁人眼中,整個過程就是,張浩然搶先出手,李照回以一掌,兩個人碰了一碰。隨后張浩然好像很禮貌一樣,將手中的盤子送給李照,李照結過盤子。再然后,張浩然怒吼起來,握住刀柄,整個人站在原地,只是對著李照展現出一種兇狠的姿態。
但是到了最后,張浩然也不愿意主動出擊。
隨著時間流逝,他的須發、青筋、握刀的手,乃至于充斥渾身的真氣,都慢慢平復下來,像是從未存在。
這時候,他看向李照的目光,已經充滿了忌憚、恐懼、敬畏。
這樣的目光,甚至在面對玉陽子的時候,都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李照抬手,將手中的盤子重新遞回給張浩然。
“回去吧。”他說,“告訴他,光是歲月還不夠。”
張浩然再沒有之前的桀驁不馴,而是老老實實地接過這盤子,但仍說道,“涯角派的規矩里,磨刀之煉,向來須得留下刀痕,以證道理。你剛問我拿刀,我現在可以給你。”
“不用了,我已經留下了。”李照說,“不是這個磨刀石,是你。我的刀痕,就在你的身上,你回去吧,他一看你就懂了。”
張浩然雖然規矩,但本性仍在,還是下意識地反駁,“你這么了解他?”
“因為我見了他的刀痕。”李照說,“我一見他的刀痕,就知道用怎樣的方法,能夠讓他懂。是我先懂了他,再讓他懂我,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