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陽子囑咐道觀內的道童,出去驅散眾人,接著便獨自走出了道觀。
他像是早與人約好了一般,也不問路也不探尋。這又高又大,須發皆白,肌膚卻細嫩飽滿如嬰兒,幾乎有神仙之姿的老道士,自顧自來到了道觀后街,一顆粗壯的大樹之下。
一個人站在那里等他。
抱刀而立。
正是陳傲然。
和玉陽子舉手投足、簡淡沖和的氣質不同,陳傲然一襲黑衣,站在那里,手中抱著刀,這柄刀在鞘中,卻好像比出了鞘還要有鋒芒、還要有殺氣,而陳傲然這整個人,卻又比這藏在鞘中的刀更加鋒芒畢露。
因玉陽子提前的部署,周圍一條街的人流,早已不覺而散。
整條街頭巷尾,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歲月刀,陳傲然。”玉陽子停步問道,“小輩,你見了貧道,怎么不行禮啊?”
“我今日過來,是拋卻了世俗禮儀,心中只持了一個武字。”陳傲然悠悠然道,“武道之前,一切平等。你在我的眼中,已不能是那個武林中的前輩,只是我要戰勝的對手而已,何來行禮之說?”
“好,很好。”玉陽子道,“你的確是如杜長生一般,將自己真真正正鍛煉成了一把刀,鋒芒畢露,斬天斬地也斬我。在交手之前,貧道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曾經敗在小佛王手中,正應了這一戰,才會尋找玄陰真法,企圖與其對抗。”玉陽子緩緩道,“現在你又碰上了李照,他對武學的掌握和理解,實際上已經超越了玄陰真法的范疇,雖是以此為基礎,卻已經從中跳脫而出,踏出一條新路,這點你也是親身感受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最能夠評價這兩人的人,你覺得他們接下來二十年,將會孰勝孰負?”
原來,陳傲然是敗在了小佛王真性的手中,才甘愿來到京城,成為太子手中的一把刀,只為了謀取玄陰真法。
其實世俗利益,和陳傲然完全無關。他和杜長生類似,本也是東海漁民家庭,什么功名利祿、千秋大業,于他而言都是過眼云煙,只有武道才能夠令他心動,他自小真正所向往的,便是自己師傅的背影。
陳傲然沉默了。
他過了好半天,忽然說,“我會勝。”
“你?”
“二十年后,無真性,無李照,只有我陳傲然。”陳傲然臉色平靜,卻一字一字,念得極為用力,“這是我未來要做到的事情。”
玉陽子忽然笑了,笑得狡黠,他搖頭而長嘆,“你說心中唯武,實際上還承載著一些東西,沒有了功名利祿,世俗禮法,卻還有一絲絲榮辱心觀,念頭斷得不夠干凈,怎能稱得上是一把真正的刀?”
陳傲然臉色一變。
玉陽子踏出一步,“陳傲然啊陳傲然——以老夫看來,此戰你是必敗無疑了!”
他說話間,忽然出手。
玉陽子屈指一彈,手之快,如同勁弩張弓,一拉而射。
霎時間,龐大的內力自體內洶涌而出,搬運調動,如同山呼海嘯,全力而發!
偏偏到了外界,這股內力就卻又如雷聲化作春雨,細細密密,悄無聲息,令得此道人是渾身衣袂飄飄,好似神仙中人。
這一手功夫,其中剛柔、陰陽、動靜、急緩之轉換,已經到了化境,圓滿無暇。
嗖嗖嗖,只見眨眼之間,空氣輕微震顫抖動,宛若琴弦彈奏,輕盈而曼妙,半空中拉出一連串肉眼可見的波動,以極快的速度,穿射打擊出去。
“好一個老狐貍!”
陳傲然一瞬間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下風。
他想要拔刀,但是如果真要這樣去做。手根本來不及觸碰刀柄,就要被玉陽子一擊貫穿心肺。
他只能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