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視而笑。徐小姐見梁鑾珍如此颯爽直率,抱負豪情,便覺氣味相投。兩人從護膚時尚聊到各自志向,竟有諸多看法觀點相同,頓覺一見如故,恨不得立時便抵足而眠,徹夜暢談,倒把周璇冷落一旁。
周璇望向徐小姐,佯裝生氣。
“儂和翡芝打擂打得風生水起,還叫鑾珍給你站臺,只偏不告訴我曉得,是否對我有意見,還是未拿我作朋友?”
徐小姐溫言解釋,她人不在滬上,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她如今身價不菲,即使她愿意給友情價,公司老板也不好交代,更要緊的是,此番拉低了身價,再有廣告商找上門來,她該如何議價?徐小姐不愿好友因此陷入窘境。
周璇原知她心意,自然不會真惱,梁小姐見她二人互相體諒,會心一笑,又嘆百雀羚讓她與徐小姐結緣,實乃善哉。
說到百雀羚,周璇同梁小姐如今已是忠實客戶,徐小姐坐直身子,誠心請教。
“二位見多識廣,眼界開闊,阿拉百雀羚如今還有何處不足,還望不吝賜教。”
兩人互相望望,見徐小姐十分期待地巴望她們,便同她講了心里話——百雀羚的護膚品,譬如潤膚霜,質量與洋貨不相上下,功效無甚差別,然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百雀羚有洋貨的好處,同樣亦有洋貨的問題——洋貨洋貨,原本就是專為洋人設計,如何能完全適合亞洲人膚質?
徐小姐嘆口氣,她專研護膚品一道,何嘗不曉得此中道理,可時人對洋貨洋香大力追捧,對國貨國香嗤之以鼻,視其低人一等,迫于無奈,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模仿,以期塑造口碑,強大己身,再圖其他。
周璇拍拍她肩,梁小姐亦鼓勵她道,經過與翡芝一戰,百雀羚已是叫得上名號的品牌,或許可以勇敢一些,朝著夢想前進一步。
徐小姐鄭重點頭,倘若察覺問題卻不解決,實在愧對信賴他們的客戶。且品牌發展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就此躺在功勞簿上,百雀羚很快將會被更多的洋貨,甚至國貨超越。
夜深人靜,顧植民和徐小姐對坐窗前,他倆曾對月許下諾言,所做皆為曲線救國,如今百雀羚名聲既有,是時候改進配方,做國人好用的護膚產品了。
但開發新產品何嘗容易,徐小姐雖然鉆營多年,卻未曾進行過系統性學習,苦心經營這許多年里,夫妻倆的才能早被掏空。而且僅憑一腔熱血激情,做不出優質創新,要想做出響當當、硬邦邦的拳頭產品,必須倚仗專家。
夫妻倆四處搜尋人才,可國內鉆營此道人士少之又少,僅有的專才大多已被各大品牌收入麾下,挑來選去,也難尋到合適的人選。正苦惱時,徐小姐父親卻帶來一個消息——五卅慘案時,故友戴任良曾托顧植民幫忙轉運宋教授一家三口,其子宋北山后來在法國學習醫化專業,如今即將學成歸國,正摩拳擦掌,準備在滬上大展一番身手。
顧植民也記起他來,那個在泔水桶里不僅面不改色,還能一一分辨氣味分子的小孩,當時他曾驚嘆小宋的神異非比常人,卻比自己的辨香能力更為難得。
他將當初情況說與徐小姐聽,徐小姐也頗為驚嘆,兩人都看中了這位年輕的歸國醫化學者,于是決定筑起黃金臺,誠意邀請他來主攻研發。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未等兩人行動,自廣告戰后就一聲不響的翡芝突然有了大動作,他們雇傭了記者,在《申報》上扒顧植民“老底”,把有的沒的都算在他頭上,還將他在先施賣毒膏假貨搽花臉的事做成連載,大書特書。由于前期顧植民和百雀羚捆綁宣傳,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品牌也受到牽連。
情況逐漸惡化,小傅自責又給師父招惹麻煩,日日嘆氣,顧植民疲于應對輿論,無暇他顧。
這日,小傅照例翻撿報箱,卻看到一封郵件,待一細看,幾乎心神欲裂——這是一張法院傳票,翡芝正式起訴了百雀羚,狀告他們抄襲配方,侵犯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