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炯為小聲請求,睜著一雙大眼睛,眼巴巴望著小傅。小傅心都化了,再扭頭一瞧,孩子們在角落里擠作一團,亦都眼睜睜地巴望著他。
小傅臉上露出笑來,摸摸小炯為的腦袋,連聲答應,轉身便進了屋,取來許多空盒子,躬身發給小朋友們,人手一個。
孩子們捧住盒子,歡呼起來,這是他們游戲時的最佳道具,踢不爛,砸不壞,還好看。
幾只小手拉住小炯為,小炯為也歡樂地笑起來,他們在地上畫上方格,玩起跳格子來,小炯為將冷霜盒子丟擲出去,或單腳跳,或雙腳跳,玩得不亦樂乎。
夕陽把孩子們的影子拖得老長,小傅望著,忍不住呵呵直笑。半晌,他終于朝里弄外走去。
路過街邊一家茶館,小傅駐足,想到家中清冷,他便推開大門,徑直往路邊一家茶館去。茶館里,戲臺上正咿咿呀呀唱著,一個身著長衫的有錢老爺靠在二樓的寬闊椅背上。他手里拿著一個冷霜鐵盒,里頭裝了幾枚大洋,時不時搖上一搖,聽著金錢在罐子里碰撞散發出的迷人聲響,就著香茗聽著曲兒,愜意極了。
小傅也笑了,此情此景,如意在天之靈若能看到,也會為百雀羚、為哥哥感到欣慰吧。他默默發誓,要帶著妹妹的志向,做一只小小螢火,繼續為百雀羚、為弘揚國貨之事業而努力,有一分光,發一分熱。
翌日午后,小傅接到電話,先施百貨的百雀羚專柜庫存告急,原來店里突然來了一位大客戶,那人面糙手粗,滿身風霜,眼神卻泠冽銳利,氣勢迫人,讓人望而生畏。他將柜臺存貨全部買空,仍不滿足,柜員只能電聯總部,稟明訴求。
顧植民急忙盤算各處柜臺存貨,一番騰挪調轉,終于湊齊了大客戶的單子。那人付了鈔票,扛著幾麻袋冷霜,氣也不喘,推開先施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場瞧見的客人們都議論紛紛,有人說,他是避世大族的管家,來幫家里小姐夫人們采買物什;也有人說,他是后方的軍人,秘密來上海,給天寒地凍里的抗日將士采購護膚品,不過無論如何,都能看到,人們對冷霜的效果是多么信任。
夜里,顧植民洗漱完畢,將妻子摟在懷中,低頭讓妻子嗅聞。徐小姐將他頭推開,咯咯笑道:“知道儂搽了冷霜,蠻香!”
“這確實是冷霜的味道。”顧植民點點頭,含笑望著妻子,“也是儂的味道!”
顧植民永遠記得,那日他推著板車送米,路過先施門口,遭遇驚鴻一瞥的一嗅,自此讓他魂牽夢繞,輾轉反側。那香味似花香,但比花香高雅,似木香,但比木香馥郁,濃淡相宜,甜而不膩,余香裊裊,繞鼻三日。
而這百雀羚冷霜的膏體香味,正是顧植民初遇徐幀志時,她身上的芳香。
徐小姐捂住臉頰,驚喜不已。顧植民總說她身上香味清透,她自己卻聞不著,未曾想到,他悄悄送她這樣一個驚喜!顧植民將她的香味永遠鐫刻在冷霜之中,這是他對初心的矢志不渝,也是對妻子永恒不變的表白。
冷霜的芬芳就這般流傳下來,氤氳流轉,芳華不散。經年之后,斯人已經逝去,但愛情的味道依舊流傳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