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這些舉動,顧旭明白,自己已經順利地在這位劍道宗師的內心深處點燃了一把火。
只需再稍稍添一勺油,便算是大功告成。
“徐閣主,天行帝修為蓋世,又手握泰阿劍,監管天下蕓蕓眾生,”他繼續說道,“憑他的本事兒,若想徹底干掉邙山鬼王,甚至消滅掉全天下所有的兇神,都不是什么難事兒。
“可是作為大齊王朝的皇帝,當洛京城被鬼怪大軍攻破時,當空玄散人想要獻祭十萬生魂晉升鬼王時,當九嬰蛇妖在青州府肆意捕食無辜百姓時,當整個第一代神機營都被邙山鬼王變成鬼侍時,當不敗刀神胡云、逍遙劍客蘇昊等人變作行尸走肉飽受折磨時他卻待在那紫宸宮里無動于衷,對臣民們的死活不管不顧。
“你覺得,這樣一個人,配做我們大荒人族共同擁戴的領袖么”
在顧旭說話的同時,徐曼不由自主地把椅子扶手越握越緊。
“自然是不配的。”她冷冷道。
“因為他壓根就不是真正的人族領袖,而是替太上昊天看守牢獄的一條走狗,”顧旭道,“在他眼里,鬼和人都是罪孽深重的囚犯,并無任何區別。大荒民眾,對他來說都如草芥般不值入眼。
“他甚至期望人間多幾個邙山鬼王,多幾個九嬰蛇妖,替他多抹除掉幾個不安分的人族修士,免得擾了上界太上昊天的清靜。”
“顧小友,洛司首說你是紫微大帝轉世之身,”徐曼深吸一口氣,平定紛亂的心緒,“如果此事屬實,那么你和太上昊天都曾是上界的至尊,是俯視眾生的存在。
“大荒的人命在你眼里,是否也如草芥般不值入眼”
聽到徐曼這話,默默站在一旁的洛川似乎有些不悅,張口就要替顧旭反駁。
顧旭抬起手,制止了他。
“君者,舟也;人者,水也,”他緩緩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與太上昊天不同。大荒的蕓蕓眾生,都是我以前在上界的追隨者,是曾與我并肩作戰的伙伴。我當初征戰四方、建功立業,離不開他們的鼎力相助。
“也因為我的失敗,導致他們被關押牢獄,在一世世輪回中遭受折磨。
“對于他們,我心里只有愧疚。
“我無時無刻不希望將他們所受的苦,全部給我一人來承擔”
“帝君勿要自責,”旁邊的洛川立刻開口,阻止顧旭把這番話繼續說下去,“這絕不是您的過錯。是我等無能,沒有及時察覺到太上昊天的陰謀,才”
“文昌不必再這樣安慰我,”顧旭用毫無波瀾的口吻道,“在這個世界上,弱小便是最大的原罪。是我實力不夠,打不過太上昊天,才讓你們跟著我一起受苦受災。”
顧旭的目光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
但徐曼卻能感受到他言語中飽含的痛苦與自責。
至于洛川,則在腦海中一遍遍回顧著顧旭的這番話,尤其是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令他對帝君的思想境界深感嘆服。
作為執掌功名文運的“文昌星君”,洛川以前在上界的一項工作,便是記錄帝君的言行,向世人傳頌。
“或許是時候重拾老本行了。”他暗暗心想。
許久的沉默之后,徐曼再度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到顧旭面前。
“顧帝君。”
“若是徐閣主覺得這稱呼別扭,叫我此世的本名就好。”
“請原諒,劍閣弟子眾多,又長期蒙受大齊朝廷的恩惠,沒法和你們一起去造反。”
“我理解。”
顧旭神色不改,仿佛對徐曼拒絕的話語渾不在意。
然而下一秒鐘,徐曼忽地話鋒一轉
“不過,劍閣雖不可以,但徐曼可以。”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腰上摘下劍閣閣主的身份令牌,“啪”地一聲擺在身邊的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