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驅魔司最難學的上品法術,”顧旭在心頭默默感慨道,“竟然連我都不能一眼看懂它的含義。”
他并沒有急著向何逸群請教。
因為他知道,上品法術中最有價值的東西,是它的大道真意——從別人口中得到的答案,都是屬于別人的理解,終究是間接的。
只有自己切身體悟,才是最為有效的方式。
說不定,解讀法術的過程,都有可能是一種悟道的方式。
于是他默默閉上眼睛。
片刻后,在他的腦海中,《焚天七式》的第一頁化作了一幅由點與線組成的、復雜莫測的圖畫。
…………
一刻鐘后。
太陽已經完全沉到遠山背后,天空呈現出暗淡的橙色和深邃的靛藍色。
寒風吹進小院,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
顧旭終于緩緩睜開眼睛。
何逸群注意到,少年的曈眸似乎變得炯炯有神。
“顧小友,有收獲嗎?”他好奇地問道。
顧旭禮貌,回答:“何先生,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焚天七式》,既不是法術,也不是符咒,而是一張圖,一張特殊的陣圖。”
“為何做此判斷?”何逸群微微瞇起眼睛。
顧旭所說的話,確實是正確答案。
只不過,顧旭僅僅只用了一刻鐘就能得到這個結論,讓他感到頗為意外。
顧旭笑了笑,解釋道:“因為這世間大部分的符篆我都見過,大部分的法術我也了解過——但這《焚天七式》的書寫方式,與它們迥然不同。
“不過,《焚天七式》并不是一般的陣圖。
“它上面的線條,不是陣法的繪制方式,而是陣法的變化路徑。”
何逸群沉默不語。
他想到很多年前,他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冥思苦想整整七天,才想明白了這關鍵的一點。
何逸群能當初被赤陽子收作徒弟,天資定然非同一般。
但眼前這少年的博學與悟性,卻令他自慚形穢。
“你認為,這《焚天七式》的第一頁,是一張怎樣的陣圖?”隔了好一會兒,何逸群才緩緩開口問道。
“亂飛同曳火,成聚卻無煙。微雨灑不滅,輕風吹卻燃,”顧旭回答道,“當我嘗試把圖上的點想象成夜晚的螢火蟲,把圖上的線條想象成它們飛行的軌跡,我的腦海中很快就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
“我想,這應該就是赤陽子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焚天的烈焰,始于微末的螢火。”
何逸群深吸一口氣,說道:“你的理解確實沒錯。這《焚天七式》的第一頁,本質上是劍陣的圖譜,名為‘螢焰’。當年赤陽子老師使用它的時候,千柄飛劍裹挾火焰飛向遠方,遠遠望去就像無數夏夜的螢火蟲。
“只是,顧小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好像并不是劍修……”
顧旭輕笑一聲,回答道:“何先生,武器是我們手頭的工具,卻不是束縛我們的枷鎖。
“在我看來,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花,這世間的萬物……都可以成為所謂的劍。”
話音落罷,他掏出“驚鴻筆”,輕輕一揮。
地上枯黃的銀杏葉便泛著明亮的火光,飛到半空中。
騰空類星隕,拂樹若生花。
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
何逸群望著眼前的場景,口中喃喃道:“武器不是束縛我們的枷鎖……萬物皆可為劍……他果然悟了老師的道啊……”
…………
注釋:
(1)“亂飛同曳火,成聚卻無煙。微雨灑不滅,輕風吹卻燃。”——唐·彥謙《詠螢》
(2)“騰空類星隕,拂樹若生花。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南北朝·蕭綱《詠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