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官槿并沒有就此徹底放棄。
她重新回到了小飯館里,在后院走廊處找到了飯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婦女,身上穿著滿是油污的圍裙,脖子上堆積的贅肉像是層層疊疊的浪,坐在草墩上,仿佛是個鼓鼓脹脹的氣球。
她正低著頭,聚精會神地在一件粗布衣服上縫補丁。
當上官槿問起那個貌似“伍當歸”的神秘店小二的來歷時,老板娘抬起頭,微微皺眉“他是兩個多月前開始在這里干活的。我見他無家可歸,看上去很可憐,便把他收留在這里,給他口飯吃。
“別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上官槿點了點頭,把“兩個多月”這個時間點記在心里。
離開的時候,她不忘順口夸老板娘賢惠能干不僅針線活做得好,而且把飯館管理得井井有條。
作為驅魔司公認的社交大師,上官槿總是習慣性地把贊美的話語掛在嘴邊。
而且她夸人一向從細節入手,從來不會假大空,顯得虛偽矯情。
比如夸一個容貌漂亮的姑娘,她不會單純地說“你很漂亮”,而會說“你頭上這支簪子很襯你的氣質,讓我想到了戲曲天仙下凡里的那位女主人公”。
而今天,她笑盈盈地盯著老板娘手中的針線布料,夸她縫衣服的技藝精細選了顏色相近的線,從里往外縫,同時用打圈的方式進行收尾,這樣便能把線隱藏起來,從正面根本看不見縫補的痕跡。
聽到上官槿的話,老板娘抬起頭,臉上笑開了花她平日里天天幫丈夫縫補衣服,丈夫卻嫌棄她年老色衰,從不體恤她的辛勞,更不會察覺到她藏在針線活兒中的細膩心思。
沒想到今日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然能一言道破她的良苦用心
她隱隱有些感動。
剛才被打擾的煩悶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到兩人的這番對話,顧旭不禁默默在心頭感嘆上官槿這小嘴真是跟抹了蜜似的,難怪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洛司首也更愿意把她待在身邊處理日常事務,而不是天賦更強、修為更高的楚鳳歌。倘若日后她拿這身本事兒去對付男人,恐怕洛京城里大半的青年俊彥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吧。
離開飯館之后,兩人本欲登上馬車,返回驅魔司衙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上官槿忽然微微瞇起眼睛,伸手指向附近一家簡陋的酒肆“顧道友,你看到了嗎那家店里有幾個擅離職守的都城守備隊士兵。”
顧旭朝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確實看見幾個身著輕甲的士兵,正醉醺醺地坐在酒館里,抬著臉盆般大的酒碗,咕嚕咕嚕地往嘴里灌酒。
渾濁的酒液從碗邊滲出,流在他們身上,令他們渾身都散發著酒氣。
金屬頭盔被他們放在腳邊,被過往路人當做皮球一般踢來踢去,他們也渾然不覺。
其中甚至有兩個人醉倒了,不省人事地趴在桌子上,極為不雅地打著呼嚕。
看到這樣的情形,上官槿眉頭緊鎖。
還未等顧旭有所回應,她便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到那幾個喝酒的士兵面前,語氣嚴厲地對他們說道“你們是哪一位校尉的手下你們可知道,按照大齊王朝的律法,作為城防士兵,站崗期間脫離崗位,是會遭受杖刑懲罰的”
其實這些士兵們的鎧甲上都標著他們的名字。
上官槿完全可以把他們的名字記在腦子里,回去翻檔案,找出他們所屬的隊伍,然后把情況告訴他們的長官。
但上官槿終究是個懷有惻隱之心的人。
她很清楚軍隊里的“杖刑”有多么可怕。
谷san在大齊王朝的歷史上,被刑杖打殘、甚至活活打死的士兵絕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