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正大,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朱瞻基上完早朝便急匆匆趕回乾清宮。倒也沒有什么萬分緊急的事,他只是怕下雨天廿廿一個人在屋子里會悶。不過這件事對于朱瞻基來說,可能就算得上是萬分緊急了吧。
朱瞻基自小在爺爺朱棣與父親朱高熾的悉心教導下長大,自小又常隨朱棣出征大漠,經歷過許多生與死的大場面,又在皇家的奪嫡之爭中經受多年的考驗與洗練,當真是小小年紀便十分的成熟穩重,對政事有著精準的把控與判斷,對人心也洞若觀火,同時又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具有君王風范。
而自從“撿”回了廿廿之后,朱瞻基卻似變了一個人一樣,或者說是在對待廿廿相關的事情上似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個一往情深的情郎。這一方面縱然是因為對廿廿的深情,另一方面,其實他如今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年而已,多年皇長孫、皇太子,和如今帝王的身份讓他不得不表現出遠超出同齡人的成熟與睿智,但他何嘗不羨慕普通人放縱的情愛與無拘無束生活。或許,他也是想借著廿廿來放縱一回自己的真性情吧。而這種放縱,對于皇帝來說,是最無傷大雅的一種了。
朱瞻基快步回到乾清宮,迫不及待地邁過西廂房高高的門檻,而此時房間里卻空蕩蕩的,只有兩個灑掃的小太監。朱瞻基一愣,心中驀地一涼,忙問那兩個小太監道:“廿廿姑娘呢?”他說這話的聲音有著旁人聽不出的微微的顫抖。其實在“撿”了廿廿回來之后,他便一直在擔憂著這一天,若廿廿哪天真的想起了“天哥”是誰,她終是要離開自己的吧。即使他貴為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這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而那顆心卻終是不屬于他的。仿佛是從別人那里偷來的一樣,總是要還回去的。
“外面突然下了大雨,姑娘怕新種的梅樹被雨淋壞了,去園子里給梅樹遮雨去了。”一個灑掃的小太監說道。
“這么大的雨,你們讓她去園子?為什么不攔著?”朱瞻基又急又氣,卻不待小太監回答,便轉身出了西廂房,向御花園快步走去。小德子在后面為他打著傘,緊緊跟著他。但那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還未走兩步,朱瞻基的下半身已經全部被淋濕了。黃色的龍袍被澆成了棕黃色。
不一會兒,朱瞻基便來到御花園,只見浮碧亭旁,廿廿正帶著眾宮女給一小片梅樹遮蓋厚厚的氈布。孫碧薇則在廿廿身后為她打著傘,還時不時地拿著絲帕為她擦拭臉上的雨水,只是那帕子早已濕透了,也只不過是聊勝于無罷了。
朱瞻基見狀,快步走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搶過廿廿手中的氈布交給身邊的小德子,皺著眉頭說道:“這么大的雨,淋壞了怎么辦?”
廿廿卻不看朱瞻基,一雙美目只是盯著那一枝枝剛剛插入泥土中不久的梅樹,口中道:“是啊,這么大的雨,把它們淋壞了可怎么辦。”
朱瞻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小德子道:“你給廿廿打著傘,別讓她淋著了。”說完,又從眾人手中拿過氈布,指揮著隨他同來的小太監一起為梅樹遮雨。小德子見皇上淋雨,卻又不敢不聽皇上的話不為廿廿打傘,而為皇上打傘,心中急的似貓爪一樣。卻不想這時廿廿從孫碧薇手中拿過一把傘來,走上前兩步,在朱瞻基的頭頂上為他撐了起來。
朱瞻基只覺得一陣熟悉的味道縈繞在身邊,頭頂上的雨突然小了很多,轉頭一看,卻是廿廿正沖著自己微微地笑著。他的心在這一瞬間被暖的化開了一般。
流民都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接連護送進了昌江城。尹天曠站在城墻上,透過雨幕看著那大隊的安南兵,如巨浪一般席卷而來。守城的士兵們一個個似木頭一般矗立在風雨中,嚴陣以待。
“安南人有大象,但這城門,我們也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尹天曠轉過頭,說話的正是那個瘦弱的書生,而此時他已然絨衣戰甲,一臉凜然。
那“書生”見尹天曠在看自己,沖他拱了拱手說道:“在下乃昌江城的守城將領李忠,今日還要多謝金面大俠幫助在下及時護送這些流民到城里,不然便又是一片尸橫遍野。”他頓了頓,又道:“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尹天曠淡然說道:“無名之輩而已。”說著,又轉過頭去看著城外那席卷而來的安南兵。大軍壓境,烏壓壓的一片,眼見便要逼近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