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知起身下榻,踱步到葉傾雨身旁,亦盯著墻上的畫,“我并非信不過你,只是不想讓你因我身陷險境。”
“你放心,你還不值得我以身犯險。”
孟奚知搖頭輕笑,“是我自作多情了。”旋即,他又蹙起眉頭,“阿雨你發現沒有,這副畫不對。”
葉傾雨對書畫并不懂行,“哪里不對?”
“蕭散簡遠,妙在筆畫之外,不僅書法如此,作畫亦講究虛實相生,這幅畫雖然畫技拙劣,卻也懂得留白,只是這一處空白,非但沒有達到空靈縹緲的意境,反而像是漏了點什么沒畫。”
孟奚知如此一說,葉傾雨再看這幅畫,果真就覺得他手指之處,似乎少了點什么。
渡口破舊的木橋,蒲草深深,探到橋上,遠山臨秋水,北雁南飛,天際高遠。
孟奚知手指點在木橋上,這一處,不僅探到橋上的蒲草不見了,而且本該連成一片長在水里的蒲草亦沒有畫出來。
孟奚知一巴掌拍在畫上,“這里少了一個人。”
這空出來的位置,若是畫上一個駐足遠眺的人,正好勾勒出野渡寂寥之意。
樓下大堂里傳來喝彩之聲,想來是一曲終了。
椅凳挪動之聲,人群走動之聲,低聲談論之聲……頗為嘈雜。
方才不覺得,直到喝彩之聲響起,葉傾雨才發現這家客棧的隔音并不好。
但很快,她又發現,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大堂里一片沉寂。
葉傾雨和孟奚知交換了一個眼色,正要往門邊走去,身后傳來一聲重物落地之聲,倆人同時回頭,亦同時變了臉色。
小雪從地上爬起,眼神呆滯,直直盯著他們身后的墻壁,愣愣走了過來。
“小雪!”孟奚知正要伸手去抓小雪的胳膊,被葉傾雨攔住。
門窗緊閉,房中卻平地起了一陣妖風。
葉傾雨神色微凜,“孟公子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畫中仙?”
“是了,除了畫中仙,誰敢如此暴殄天物?”
“看緊小雪,別讓她靠近這幅畫,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碰她。”
墻上的畫軸被風掀起,很快又垂了下去,如此反復,拍打墻壁,好似在催促著那沉迷于畫中景物之人。
葉傾雨指尖閃過一道厲芒,往畫上劃去。
“啊!”小雪抱頭痛呼,眼睛卻依舊直直地盯著那副畫,一步一步向其靠近。
孟奚知張開雙臂去攔小雪,卻又不敢碰她,急得直跺腳。
小雪這是被攝了魂,她眼里所見,只有那畫中之物,若是讓她靠近那幅畫,勢必要被收入其中,成為畫中人。
此時如果碰她,就好比隱于夜色的暮影拿鞭子抽你,撞鬼了。
明明什么都沒看見,卻挨了一頓毒打,擱誰都得嚇出毛病來。
小雪才多大點孩子,好不容易教她知事,孟奚知此刻若是去抱她,可別將孩子又給嚇傻了。
葉傾雨趕緊收回手,這畫毀不得。
她毀的不過是一幅畫,可在小雪眼中,卻是天塌地陷,山河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