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大爺輕哼道“咱可不敢同大人親近,誰曉得那日會不會因位扇子、燈籠還是風箏什么的,憑添一筆官銀欠債,寧國府太窮只怕變賣家產也未必還得起。”
此話一處,莫說賈赦愣了,便是連賈雨村也頓了一下。全因蓉大爺臉上的怪色,讓兩人眉眼直跳。
雨村還未作回,賈赦倒先惱怒了。罵來“陰陽怪氣給誰添堵了半點沒教養的混賬東西,給我滾出去別在這里現眼。”
蓉哥兒臉色更冷,卻不看賈赦,只不善地盯著賈雨村瞧。這事說來也是賈雨村自作主張討好賈赦,這家伙才是罪魁禍首。若說賈赦德行不修,賈雨村便是豺虎肆虐、興妖作怪。
他冷臉道“府尹大人可聽了,家里大太爺要我滾出去莫現眼,大人是否也是這般覺得”
賈雨村原本是有底氣的,他的底氣來源于官職。但這一會子,底氣又全沒了。他的官得益于賈家和王家,瞧著蓉大爺不善神情也稍惶恐。這種惶恐不是多害怕,而是因為沒了底氣,內心的自卑突然涌上心頭的表現。
雨村道“蓉哥兒來得恰好,恰好。咱們喝酒,莫談那些虛事。”
“可不是虛事。我正親耳聽了,才特意尋來。”蓉大爺死死盯著賈雨村,款款又道“府尹大人,就不想說點什么嗎”
雨村感受著這駭人的眼神光線,強裝鎮定道“不知蓉爵爺說的是哪個事情”
“石呆子。”
“石呆子”賈雨村心里一緊。這事他知道瞞不住賈家的人,可是這也是給賈家人作的。怎么也想不明白,現在賈家的人反而過來問罪了。他道“這稱呼倒也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只怕今兒喝多了酒,腦子也喝糊涂了。”
“糊涂了嗎”
賈雨村聽著這陰陽怪氣的反問,心底也不免生出氣來。只想著他是在為賈家做事,哪愿遭這等詢問。
反是旁邊被無視的賈赦大怒,從一處抽出手來,被溫暖過后的大手狠狠拍在的桌子上。怒喝道“賈蓉,你要作甚”
“作甚大太爺何不問問自己在作甚”蓉哥兒反問一句。
房間里的氣氛冷到了極點,兩個妓子終于受不住,瞧了三人臉色才拘謹說一聲退出房去。
“好個無法無天的不肖子孫。”賈赦罵著,站起身來手指向賈蓉,卻又喝多了酒站不住身子。
蓉大爺終于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聲說著“大太爺還是坐穩當罷,年紀大了在這摔一下可不得了。又喝多了久,萬一有個好歹。”
“不孝子孫。”賈赦渾無底氣罵著,在蓉哥兒冷眼下也緩緩坐下。
蓉哥兒偏就任賈赦在那里醉眼朦朧地罵罵咧咧,再看旁邊面色尷尬的賈雨村,輕笑一聲款款道“我記得府尹大人曾有被奪官的經歷,為官還是得多辦實事的好。有些事兒,還是莫要再作,莫以為如今作了順天府尹便沒人能治得你。
一個府尹又如何。大人應聽過前任漕運總督被罷的事吧,一個總督尚且能趕,更不說一個府尹了。哪怕你再升幾階了。這樣的事情爆出去,你只會死得更快。”
賈雨村安靜聽著,心里卻不認同賈蓉說的。他如今靠上了賈家,更搭上了王家,連宮里也有門路。不過對付了一個落魄窮鬼,還能因這么一點小事丟了官不成
蓉哥兒瞧他樣子,便能知賈雨村不以為意。
又笑道“莫非府尹大人認為我在說笑大太爺是家里長輩,我不好訓得管得,那樣與禮不合。可是大人,我卻能自信讓你再做不成老爺,再當不了官。神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這里王公遍地走,要尋你一個大錯來,不過三言兩語事耳。”
賈雨村這時也沒了好臉色,冷道“蓉爵爺是在威脅本官”
“不敢。”賈蓉冷笑著,從懷里拿出一個塊牌牌來,擺在桌上。道“大人應該認識這玩意罷。”
雨村稍作打量,頓時慌了。內心惶恐更甚,立跪地上磕了一個。
所謂見牌如人。賈蓉倒也不是要拿這個牌子嚇唬,而是警示道“請來罷。你既認得這牌子,也曉得牌子主人在朝中分量。以你作為,我若發話賈家、王家定不保你,王爺要拿你,你當何處”
蓉哥兒緊盯著他,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或許你來京這兩年,早搭上了某個皇子王爺,可大人真覺得他們能保住你性命還是你的官職”
話里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也瞧著剛起身坐下的賈雨村額頭滲出不少汗珠子來。
蓉大爺再道“當一項投資可能影響到自己時,最好的做法便是計時止損。賈家絕不能出現這樣的禍害。我說的,賈家現任族長說的。不信,你可再試一次;大太爺也可以盡量試,瞧瞧我會不會大義滅親。”
賈赦也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怎地。看著蓉哥兒不善的神情,聽著蓉哥兒冷漠的話,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盡管心里也憋屈,卻只能趴在裝醉。
只留著賈雨村直面蓉哥兒的冷臉。
雨村道“石呆子一事不大,也沒留下污濁憑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