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們聽到了雷佐所說的,滿城鬼哭。
那的確只是風聲。風掠過這座荒涼破敗的城市,奇異的唿哨聲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忽高忽低地飄著,混合成一種嘈雜而凄切的聲響,仿佛真有無數鬼魂,依舊徘徊在那一夜的驚惶與恐懼之中,奔逃呼喊,咒罵哭號。
魏特裹著他的小毯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知道他是安全的。他躺在他們的飛船里,周圍是一群強大得或許足夠毀滅一個星球的龍、法師、牧師、魔人……等等,就算真有鬼魂,也無法傷他分毫。
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起停機坪里的尸骨。靠近飛船的那些已經被清理開來,可也并沒有離得太遠,這樣的夜晚,這樣風雨聲里,就算那些白骨突然爬起來,緩緩包圍了他們,似乎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他默默地把自己給嚇到了。
他并不是沒見過死人。他親眼看著養父死去,在他冰冷的尸體邊嚎啕大哭著開動飛船。可養父死去時毫無怨恨,也沒有遺憾。
他死得其所,也已經為他安排好了一切,并深信他能長成一個跟他一樣優秀的賞金獵人。
他的靈魂應該早已安息……不,像這個星域里許多人一樣,魏特其實并不相信“靈魂”的存在。
即使是此刻……即使伊斯他們將以“靈魂”的形式進入另一個時間,他也依然并不相信真有鬼魂。他只是……突然感覺到難以形容的恐懼,悲傷,憤怒與絕望。
仿佛是那些死去的人,竭盡全力地想要把自己的怨恨悲傷都塞進他的腦子里,讓他與他們一起嘶喊悲號,然后拖出他的靈魂,讓他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昏暗的光線中,另一個人默默地坐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視線掃過同樣呆坐在那里的魏特時,忽地一怔。
“……你哭什么?”一樣睡不著的瑪雅脫口問道。
“……嚇哭的嗎?”泰絲立刻就抬起了頭。
飛船里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所有人都坐了起來——根本沒人能睡著。
魏特飛快地抹掉眼淚。這很容易,他皮膚有點特別,看起來蒼白光滑,與伊斯的皮膚還挺像,但事實上卻是一層極其細小的鱗片,水沾上去瞬間就會滑落,不留半點痕跡。
“我沒哭!”他鄭重聲明,“這是……犯困導致的生理性的眼淚!”
“哭就哭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泰絲對他的嘴硬很不以為然,“我都有點想哭呢!……當然不是嚇的!”
“這聲音不太對。”瑪雅煩躁地按著自己的額頭兩邊。
“……真、真的有鬼嗎?”依然堅信并沒有鬼魂存在的魏特結結巴巴地問。
“不是鬼。”瑪雅翻個白眼,“更像是某種……殘留的精神力。這座城市,是真的很有問題。”
殘留的精神力……那不就是鬼嗎?
魏特分不清其中的不同,其他人卻是知道的。殘留的精神力,是智慧生物活著的時候留下的一點意識,與死后形成的鬼魂并不是一回事。
但唯有活著的時候意識就十分強大,且有十分強烈的愿望,才有可能留下這一點精神力,并在某些條件下被放大。
“提亞納,那個納登人,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發瘋的吧。”泰絲不無同情地猜測,“感知太過敏銳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據說她們還能通靈呢。”
“……你們不覺得,納登人的星球被摧毀,這件事有點奇怪嗎?”泰瑞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如果納登人女性有如此強大的感知能力,怎么會感知不到自己星球的災難?他們為什么沒能提前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