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的早晨比金陵城要喧鬧很多,數不清的黃包車、汽車、行人以及有軌電車各行其道,又或者是混雜在一起,制造出各種聲響。
在這片混亂中,公共租界北浙省路顯得格外安靜,尤其是門牌號碼為191號的特區法院,不停有人進進出出,卻沒有一丁點噪音。
左重坐在汽車后排,觀察著這幕和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法院工作人員、警察、律師或者記者,他們在這里不約而同放緩了腳步。
法律,讓人敬畏。
也讓人恐懼。
可總有人有不同意見,駕駛位上的歸有光就嘟嘟囔囔道“樣子貨,連外國人都不能審判的法院叫什么法院,干脆把牌子摘了算了。”
“有比沒有好,這是靠五卅慘案那上百條人命換來的,否則你我怕是連門口都不能接近,記得公共花園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嗎。。”
左重瞇著眼睛冷笑了一聲,慘案發生后華人各階層要求收回租界,看似是非常正常的愛國行動,其實有著各自不同的利益和訴求。
像是國府希望借此提高國際地位,華人資本家希望借此加大進入公董會的砝碼,工人們則希望參加運動來減輕外國資本家的剝削。
但就是這樣一次充滿矛盾的“團結”,給了租界當局一個有力的回擊,地下黨聯絡了各界人士進行斗爭,抗議帝國主義屠殺中國人民。
市民們走上接頭,相繼有20余萬工人罷工,5萬多學生罷課,公共租界商人全體罷市,連租界雇用的中國巡捕也響應號召宣布罷崗。
最后經過艱難的談判,在刑事案件、偵查和起訴權歸屬不變,不得隨意解雇法院外國職員的條件下,租界的司法權終于被收回了。
特區法庭。
這四個字看似簡單,可背后是無比沉痛的過去,左重看著路邊耀武揚威的英國士兵,眼中是毫無掩飾的殺意,賬,遲早是要還的。
歸有光也面露不善“老子遲早把那個狗屁公園給炸了,看看那幫洋鬼子把那塊牌子掛哪,td,特工總部那幫王巴蛋怎么還沒到。
處長,你說他們會不會先斬后奏,將人抓了再來補辦手續,只要抓人的動作夠快,租界警察來不及反應,大不了開槍直接殺出去。”
大光頭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走過去的外國巡捕,順便舔了舔嘴唇,右手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的手槍,似乎在琢磨著朝哪射擊合適。
左重暼了這家伙一眼,轉頭盯著窗外說道“徐恩增跟你一個想法,你們兩個倒是半斤八兩,可以找個時間切磋切磋誰更有勇無謀。
放心吧,他雖然蠢,可手底下那個叫駱馬的人很聰明,不會讓姓徐的干出這事,對方應當是想晚點來,盡量減小情報泄露的風險。
地下黨在滬上的關系網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得多,別忘了大隔命時期,他們光靠工人糾察隊就打下了這座城市,法院里肯定有眼線。”
說罷懶得再搭理他,回憶起夜里的那通電話,石振美站長真是戴春峰的小棉襖,毫不猶豫的把自家處長的計劃交待了個干干凈凈。
這也是左重沒有讓鄔春陽在滬上站外面等待的原因,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既然有了內應,為什么要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