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左重悠然點上一支煙,翻開一本頗有年頭的日本古籍,幸好沒放棄學習日文,否則資料都看不懂,果然技多不壓身吶。
他這一看就是一整天,期間飯菜都是由仆人送到門口,華燈初上時,左重暫時合上了書頁,閉上眼睛回憶著收獲,很大的收獲。
日本佛教最早跟中土佛教一脈相承,后來多有變化,各個派別差別巨大,江戶幕府時代,佛教還被列為幕府封建制度中的重要環節。
等到明治天皇親政之后,采取改革新政,在技術上積極學習西方的科學文明,在思想上則是恢復君權神道主義,以神道為國粹的立場來說,佛教是被排斥的外來宗教。
如明治五年時,日本政府更宣布允許僧侶娶妻、食肉及蓄發,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佛教沒落和世俗化就不可避免了。
為了爭奪信眾和生計,日本和尚開始介入一些以往并不涉及的行業,比如墓地祭祀,甚至從軍,這就是所謂的入世。
左重在一本手抄本看到了一個詞—隨軍僧,他們為日軍士兵提供超度以及心理輔導之類的服務,相比在槍林彈雨中舉行野葬而言,由和尚主持的超度,更能緩解那些與死亡相伴的士兵對戰死的不安,并提升他們的士氣,作用類似牧師。
除了入世之外,日本佛教發展到現在,教義跟民國也有了差別。
如民國的大乘佛教重在證悟自性,而日本佛教重在證得神我;日本僧人多朝貴,中國僧人多野逸。
還有民國寺院是由上一任傳給弟子繼承,日本佛教則不同,他們的位置是世代相傳的,即父傳子。
這幫人可以婚姻、食葷、幾乎沒有任何戒律,他們參與戰爭,也被認定是正常的維護佛祖的行為。
所以一個和尚成為間諜,在日本這個國家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左重思考著日本和尚的特征,吃酒喝肉娶親,不遵守清規戒律?賺錢買賣,樂衷于跟佛門無關的事物?這些是日本特殊國情造成的地方特色,無法作為甄別的條件。
日本間諜不會如此愚蠢,偽裝隱藏很容易,無非不吃酒肉,不摻和金錢往來,不娶親結婚,這些都不是大問題,甚至偷偷犯戒也不會有人發現,可以排除這個方向了。
但想要偽裝成另外一個人,就必須重新捏造一個全新的身份和三觀,新身份對情報機關不難,對和尚而言,改變三觀才是巨大難題。
這個間諜能在普陀山這樣的佛教圣地順利隱藏,本身的佛學水平肯定不會太差,這說明他學佛時間不短,已經有了穩固的信仰認知。
再想想戴春峰給自己的那個物品,并綜合凌三平的專業意見,這個間諜年紀不會太小,很可能在日本國內就當了很多年的和尚,對于日本佛學的理解已經根深蒂固。
中日佛教的巨大差異,必然導致重塑信仰的過程是痛苦的、煎熬的,這讓左重想到了一個詞,如墜無間地獄—所受之苦無有間斷。
間諜與和尚確實比一般人的意志要堅強,可再堅強也是人,左重不相信對方可以輕易改變信仰,所以這個間諜的破綻在于他的心。
心?左重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