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熹微,屋內隱約映顯著人影。
“公主,介國公昨夜薨了。”
介國公,宇文闡,為楊堅所毒殺。
高寶德手中杯盞滑落及地,杯中茶湯灑落沾衣也不自知。
“闡兒……四哥哥的孫子……”
“啊,公主節哀……可是燙著了?!”婢好撲棱撲棱地上前擦拭高寶德的衣襟,隨即想要喊人過來收拾。
“不用了……阿好我沒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婢好心疼她的公主,卻也不敢也不舍得違背高寶德的任何意愿。
“是。您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面守著。”婢好退了出去,默默地嘆了口氣,偷偷抹了把眼淚。
“哪里還有什么公主,大齊早就亡國了,我活在這世上,本來只是要替四哥哥看著他的大周,他大周一統中原的愿望,現在,現在四哥哥的大周也要亡了么?”
高寶德雖然被她的婢女婢好稱之為公主,但她只是一個過了氣的公主。
原本數年前,北方有二國對峙。東為齊國,西為周國。
數年前,北周武帝宇文邕滅北齊,大周一統北方。
高寶德便是北齊的長樂公主,文宣帝高洋的嫡長公主。
而北齊覆滅后,高寶德仍能做她的公主,無外乎是宇文邕給予她的恩榮,沒有對她趕盡殺絕,也不屑對他朝余孽下手。
話說,宇文邕為何對她如此寬宥?
其實也沒有什么。
宇文邕早年隨母質齊,生活困頓,是齊國長樂公主高寶德多次救濟幫助他。
在齊國的時候,高寶德第一次見到宇文邕,就覺得他在利用她。
利用她的身份,利用她的威儀,激她出面,只不過是想要在齊國活下去罷了。
高寶德知道了,卻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為他出面,為他做事。
這恐怕是一見鐘情,一廂情愿,單相思罷了,高寶德知道她得不到他的回應。
后來周國內亂,宇文邕被接回國,代替他的兄長做了皇帝。
再后來宇文邕出兵滅了齊國。
其實高寶德自己知道,宇文邕生性多疑陰狠,恩將仇報做這一點都沒有心理壓力。
但是,宇文邕卻沒有對她下狠手,不過是看在她是個小女子,對他沒有什么威脅罷了,并非完全是要報恩。
后來宇文邕就像徹底忘了她這個人。
高寶德知道,她不過是一個父皇死了,親皇兄被殺,叔父篡位,嫁了人的,又亡了國的公主。
宇文邕雄心壯志,野心勃勃,妄圖一統中原,是沒有心思和精力記住她這號人的。
她理解他,嗯。
她在宇文邕眼中——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高寶德早年和北周武帝宇文邕的那些交集,在宇文邕眼里或許忘了也就忘了,但高寶德她卻在心底記了一輩子。
高寶德感覺心口有些難受,有點喘不上來氣,蜷坐在床榻旁把頭埋在腿根,擦了擦自己微紅的眼眶。
“我說過不會再為你哭了。就算你死了也不會。”
高寶德知道,宇文邕的身體不太好。娘胎里受驚出來就帶了些病氣,后來又隨母質齊,早年孤苦,身子也就這么拖著。
而宇文邕又豈是會為了自己身體的微感不適,而愿意錯失戰機放過機會之人?
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