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不知是何心情。
他緘默地在立原地,神色卻并不沉冷,但也瞧不出欣喜。
月爬柳梢,暮色正濃,亂鴉空際,疏影橫斜,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宇文邕往高寶德之帳的方向望去,淡淡的笑了笑,然而眼底笑意,卻有幾分無奈。
“陛下既已定奪,臣自當從陛下之意。”
高洋聞言,微微點頭,面露贊許之色,言道:“善!”
頓了頓,高洋才略有遲疑地又看了眼宇文邕,不太確定地開口道:“只是吾現在仍在猶豫,讓你作何職為好。不如你自己來選一選。”
太子洗馬,為太子屬官,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職。
員外散騎常侍,閑職顯官,掌禁外公文信札。
“吾欲封汝與蕭愨,既然先說與你聽,那你便先選之一選。”高洋大度道。
蕭愨工于詩詠,雕章間出,美姿容,善談吐,仗氣激言,名盛海內。與宇文邕相較,更像是個實打實的文儒之臣。
宇文邕也不客氣,垂眸細思幾息之間,就下了決斷:“臣選太子洗馬。”
雖說員外散騎常侍比太子洗馬來的地位相對更尊崇,位重事輕。
題外之言。
說來正巧,員外散騎常侍這職,倒是有一個讓高寶德聞之暴怒之人曾任過。
劉洪徽。
他就是以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千牛備身之身份起家,迎娶高歡三女高徴,遷河州刺史,襲封敷城縣公。
大齊建國稱制以后,劉洪徽又以戚屬之身,遷領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此時不提及日后他的行為,旁人根本不會知道高寶德恨他入骨。
劉洪徽此人,若由事態發展之,他就會去支持常山王高演發動政變,參與奪取了高殷的皇位。
主謀可憎,從屬佞臣亦是可恨。
高寶德焉能不怒。
……
當然宇文邕不知道這些。
他宇文邕的想法,不能等閑視之。
因高洋許諾,他不出明年,待宇文泰北巡歸來,定然是會回長安的。
與蕭愨不同,蕭愨乃梁宗室上黃侯蕭曄之子,北上來齊,是來永居避亂的。
南朝侯景之亂后,余亂不止。
南朝梁宗室已成強弩之末,被國內寇賊連連相逼,明眼人都能看出,梁國必亡。
作為宗室的蕭愨,前幾年趁亂之時,在其父上黃侯蕭曄薨逝之后,自己直接北上齊國,以求安穩。
往仗義上想,宇文邕擇太子洗馬,而將清貴的員外散騎常侍一職,拱手想讓給蕭愨,真讓人感明大義。
可事實哪里會是如此。
宇文邕垂顱,他分明私心不淺。
皇太子高殷乃是高寶德嫡親的阿兄,隨侍高殷身側,尤其是給他做個侍奉出行儀仗之小官,說不定宇文邕真能有機會,與高寶德相見一二。
帝后二人當然未曾設想過,宇文邕的心思如今已經這樣多。
若是知道,定然不會再親來此,而是直接派人將他打出禁中去。
高洋聽過宇文邕的擇選之后,雖是詫異,倒也未嘗有所懷疑。
他敲了敲天色,慢悠悠地道:“既如此,等吾回去,讓人為你擬招。就將太子洗馬之職,給你。”
“臣多謝陛下。”
高洋似是不悅,指著他道:“聽聽,如今稱臣,倒也不再是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