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忘歸被孩子們圍在中間,不論面對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人,竟有些手足無措,人家怎么演示,他就怎么跟著踢,認真至極。
花燈的照耀下,能看到毽子滿天飛,難得的是這些孩子竟然還能認得哪個毽子是說自己的,飛出去了便自己撿回來,可謂是有條不紊,一場毽子踢下來,溫若棠出了一身汗,腿也有些酸痛,知道這一身衣裳得換了,隨便就坐在了將軍府門前的石階上。
將軍府的人其實早知小公爺來了,但人家沒進門,只和溫若棠呆在一處,顯然并不是來探望師父師娘,所以沒有那等沒眼色的前來打攪,季忘歸把衣擺一撩,就坐在溫若棠身邊。
“有意思,之前沒有經歷過這些,還覺得不過是孩童的游戲,現在才知這里面還有好些學問。”
溫若棠掐算著時辰,“他們快回家了,明天這個年就算是過完,又得幫著家里做事了。”
季忘歸道:“他們都讀書了嗎?”
“讀書是有手頭有余錢的家庭才能考慮的事,這里大多數孩子能扒著窗戶跟著私塾先生聽上幾個月,識得些許大字,已經很不錯了……其實這是大錦常見的情形,你別這么嚴肅啊。”溫若棠笑了笑,“不能是一朝一夕改變的,慢慢來就好。”
季忘歸還是很嚴肅,“我能不能每年從越國公府中撥出一部分銀子,讓這個年紀的孩子去讀書?不過就算是有再多的錢,也不可能讓全天下所有的孩子都念上私塾……”
溫若棠搖搖頭,“先不急,這些孩子念書一事我在考慮,已經有了個半成想法。至于全天下的孩子……只能說是時機未到。你看,你拿出銀子,肯定是交到這些孩子的父母手上吧?幾乎所有人家都不止一個孩子,還有性別不同,會不會本來給女孩的錢,被用在男孩身上?會不會父母領了錢后,直接補貼家用,還是不給孩子去讀書?”
“你說的這些問題,都極有可能發生。”
“而且怎么判斷去領錢的人家中一定有小孩?還得去官府借來人口簿子一個一個查……”溫若棠一面懷念那個有網絡的年代,一面細細分析,“只有經歷了大變革,才能徹底改變這個社會,改變人的觀念,但能夠帶領大家大變革的人,估摸著還沒出生。”
季忘歸抿了抿唇,看得出他有些遺憾,“我大概也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我想成為這樣的人。”
“大錦還沒有腐朽到那個程度,百姓們還也能活下去,所以我猜想,這百年內,大錦還是會遵著原來的路一直走下去。”溫若棠嘆了口氣,“我也是胸無大志的人,我只能管一些眼前的事,幾個眼前的人,太多人,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季忘歸續上她的話,“就像這些孩子對么?如果你幫了其中的一個,其他人也會想方設法地找到你,尋求你的幫助,或者你自己心里也過不去,總想著要幫助所有人,所以遲遲沒有出手?”
溫若棠抱著小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是啊,如今三個鋪子都在賺錢,我能有余錢開設一些不用付錢的私塾,但是在這個世道里,人力多重要啊,這些孩子在家里可能干不了什么重活,但燒火做飯,基本上都會,你覺得那些做爹娘的會愿意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兒,不做家務去讀書嗎?”
季忘歸肯定地道:“所以還是觀念的問題,如果人人都覺得讀書是一本萬利之事,這些爹娘會上趕著把他們送去私塾里。”
“現在就是讀書只能做官兒,可能考上舉人進士去做官兒的人畢竟還是鳳毛麟角。”溫若棠擺了擺手,“還是那句話,只有大變革之后,才能顯出讀書的重要性,這就不是咱們該考慮的事了。”
季忘歸念叨著,“大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