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領著我們上前去。”這是朱自清先生筆下的春天。三年級的丁小文也是這樣認為的,她覺得春天理應當是充滿希望的,一切悲傷、消亡都應該留在冬天,就像她的小鴨子。
丁小文的鴨子原本是有機會活下來的,只要它是一只母鴨。這鴨子原本就是丁小文在學校門口買的寵物鴨。九十年代的小學,一到春天,就有商販把剛出生的小雞小鴨染上各式各樣的顏色。總是會有路過的小學生抵不住小雞小鴨萌態的誘惑,央求家長帶回去幾只。丁小文買過粉色的和綠色的,只活下了一只綠色的。那只雞奇跡般的長成了一只四斤多的大公雞。不僅日日打鳴吵得丁小文睡不好,并且還狼吞虎咽的吃家里的各種剩菜,甚至吃快要搜掉的魚香肉絲。長大后的這只雞真的是和可愛沒什么關系,丁小文發誓再也不買小雞仔了。她就買了一只小鴨仔。
小鴨仔被她的奶奶放在棚子里面養著,但是棚子冬天是沒有供暖設備的。東北的冬天,小鴨子在棚子里一定是扛不住的。奶奶答應她,如果是一只母鴨,可以留它在家里的陽臺過冬,大家都忍那么個把月,第二年春天它就下蛋了。可是小鴨子的頭上不爭氣地長出了綠色的毛,嗓子也越來越粗,它是一只公鴨。第一場雪的時候,奶奶告訴小文,不能留它了。
東北有個傳統,一到大雪天就燉大鵝。下雪了,沒有一只大鵝能活著走出東北。丁小文的鴨子也沒有活著走出去。奶奶叫來了她姑父,在小文不在家的時候,把她的鴨子宰了。小文回來的時候,鴨子依然在她的家里,不過位置換了一下——換到了冰箱里。她一直認為她的鴨子是與眾不同的,和菜市場冰柜里的絕無一樣的可能。可是打開冰箱,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只鴨子和菜場的并無二致。
奶奶燉鴨子的時候放了土豆,香氣飄滿整個屋子,丁小文含著淚吃了兩大碗飯。奶奶,鴨鴨有點咸。
丁小文最后決定吃掉鴨鴨,是覺得這樣她和它就永遠在一起了。
這件事讓她認為,所有不好的事情一定都是在冬天發生。春天就一切都會好了。那時候她還不懂,春天本就是新生與消亡并存的。
虎子家的大花貓就死在了春天,它在外面野的時候,吃壞了東西。虎子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現花貓在他家平房前的院子里躺著,手一摸,它的身體已經僵硬了。虎子哭了很久。虎子找了丁小文一起給貓舉行了葬禮。丁小文還從家里帶了半導體收音機。找了一個當音樂的頻道,把貓埋了。
小文明白了,春天會死動物的。也是那個春天,丁小文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江英英的前桌是個長得就有點臟兮兮的女孩。小文并不喜歡這個女孩,可是江英英卻在那個春天和她一起玩了。嫉妒有時候使人發狂,你會把那人想象成一條小黑蛇,腳踩上去還不行。非要用高跟鞋踩,然后再扭幾下。
沒錯,丁小文是嫉妒了,她第一次知道了嫉妒的滋味。嫉妒才是黑蛇。
春天,也像遲暮的老人,春花只能戴在別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