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丹江城才真正掙脫了冬天的糾纏,彷佛越過了春,直接入了夏。綠意似乎是一夜間就冒出來的。廠區小學當年是敞開的,一到傍晚就開始熱鬧起來了。一群放學不回家在校園里貪玩的學生自不必說。到了晚上七八點鐘,還有跳廣場舞的,有扭秧歌的,好不快樂。丁小文并不知道,再過幾年這里就封閉了,工廠也倒閉了,廠區的人們臉上也再難看到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
丁小文偶爾會和奶奶或是爸爸加入跳舞的隊伍。可是她今天來的有點早,因為虎子說要到學校去“尋寶”。具體要尋什么,他們兩個誰也不知道。
一進校園,他們就被天上的風箏吸引了,它是一個桃花形狀的風箏,像身著粉色衣裙的仙女,裊裊娜娜地飄掛在天上。順著那個長長的輕輕的抖動的風箏線望去,牽線的人竟然是張旭。線在他手里,他一會兒放一放,一會收一收,從容不迫,收放自如,似乎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有那么一瞬,丁小文認為自己眼前的張旭,是古代劇里白衣飄飄的仙人。
“丁小文,你看,有人放風箏!”
“看見了,是張旭。”
“他那風箏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買的。我也想放風箏。你家有嗎?”
“以前我姑姑在小學門口擺攤兒的時候賣剩下的風箏給過我幾個,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我一次都沒有放過。”
“你等下,我去問問張旭,風箏是哪里買的。”
說完虎子走向張旭,和他閑聊了起來。丁小文不好意思上前,就遠遠地等在原地。
不一會兒,虎子就回來了。“他那個風箏是自己做的。我們也去自己做一個風箏吧。”
“那你有原料嗎?”
虎子想了一下,“風箏的骨架可以用我媽媽的蒲扇……”
“我可以回家拿剪刀、膠帶、宣紙和彩色墨水……”
丁小文飛快地跑到家里,在柜子里抽屜里一頓亂翻,膠帶、宣紙和彩色筆都拿齊了。但是剪刀奶奶死活都不讓她拿走。她家的剪刀是那種老式的“王麻子”剪刀,不知道用了多久,手柄上結滿了厚厚的油漬,比丁小文的手還要大兩三倍。奶奶阻止了丁小文,問她要干什么。她嘿嘿一樂,“做風箏”。
丁小文叫上了陸露,她們一起去虎子家做風箏。丁小文自從虎子爸爸去世以后就沒去過虎子家了,她敲開了虎子家的門,一股撲面而來的酒氣,差點給丁小文熏暈。幾個酒瓶零散地栽倒在地上。一定是虎子的媽又喝酒了。虎子爸死以后,虎子媽就陷入的極大的悲痛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兒子。每天醉生夢死,花著虎子爸爸的喪葬費和撫恤金,買最廉價的酒,每天就那樣麻痹自己。
“進來吧,我媽沒在家。”
陸露第一次來虎子家,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她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家能夠亂成這個樣子,分不清楚哪些是生活用品,哪些是垃圾。
虎子從“垃圾堆”中勉強收拾出來一個空地,“來吧,我們開始吧。”
虎子偷偷拿來了他媽媽的蒲扇,是那種黃褐色的,有韌性的。他把蒲扇剪成一條一條的,打算做骨架。他把剪成的一條條的蒲扇學著大人的樣子在爐子上烤,再試圖彎成弓似的形狀。然而蒲扇條太薄了。一燒就壞了。陸露提議直接將蒲扇條拼接成菱形,用繩子綁好。果然這樣的確可以得到一個有點模樣的骨架。
然后,三顆小腦袋擠在一處,嘰嘰喳喳商量一陣,就各出新裁的在糊好的風箏皮上勾勒一通。
雖然不太美觀,但是他們高興地歡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