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面上端著了然神色,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重華擺手示意他退下,墨袖揩去唇角血色,將羅盤握在手中端詳,唇角扯出涼薄弧度,目光越過手中羅盤投向床榻上裹著錦被的小小身影,又像是透過那團小小的身影投向不知名的虛無,嘴中喃喃道:“命運使然,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夜色褪去,天邊浮上來淺淡的青色,青色攜著暖色晨光爬升天際,一輪圓日自海天盡頭吞吐出來,第一縷晨熙照進雕花窗欞,耀的滿室生輝,白嫩小手自床榻間探出來,原想觸摸暖色晨光,卻只觸到從指縫掠過的綿涼清風。
少淵收回手,只覺渾身上下汗津津的,衣物粘連肌膚,讓她十分不自在。
支起身子探出腦袋掃過殿內,只有云紗帳外小巫女倚著桌面昏昏欲睡的身影。
少淵傾身下榻,趿上鞋慢吞吞挪動步子,掀開云紗轉到桌前,少淵抬頭看去,小巫女趴著身子側著腦袋,睡的并不安穩,不時咂咂嘴,嘴角還扯出一抹憨癡傻笑。
少淵小大人模樣的搖搖頭,轉身,身后忽然傳來憨癡的笑聲,那笑聲憨癡詭異,驚的她立時后背滾下冷汗來。緊接著是一聲纏綿的“座上~”
那嗓音輾轉拖長,頓時讓少淵自愧弗如。
轉頭看了一眼,小巫女咂咂嘴帶著傻笑仍舊睡的香甜。
少淵嘴角抽搐,此時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師尊總喜歡在看見她時揉按額角了,任誰攤上這么個奇葩也受不住。
沐浴過后換了衣裳,少淵趿拉著鞋履回到桌前,指節輕敲桌面,企圖喚醒睡夢中的小巫女,“小桃……小桃!”
“嗯?”小桃揉著惺忪睡眼,轉頭瞧著她,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嘟囔咬著模糊字眼,“少司命,你醒了?”
少淵曲起指節輕敲桌面,“梳頭。”說完徑直向妝臺走了過去。
小桃望著她的背影,嘟囔道:“少司命有時真像個小大人。”懂事的讓人心疼。
少淵的梳妝臺十分簡單,一把犀角齒梳,幾條淡粉色的發帶貫穿她整個童稚的年華。發帶有新有舊,皆墜著銀制精巧的小鈴鐺,少淵已經記不清小桃是第幾個幫她梳頭的巫女了;殿中巫女的面孔更換的很快,沒有誰能長久陪伴在她身邊。
師尊說,她是少司命,將來是要被別人依附需要的人。她沒有依賴別人的權利。
琉璃鏡中映出她小小的臉,粉嫩嫩的一團,烏溜溜的瞳仁清澈見底,面容上一派純澈無辜,少淵望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那個人也回望自己,漸漸的,鏡中人的面目模糊了,伸展成冶麗雍容的眉眼,眼尾泛著桃花色,少淵恍然輕輕眨眼,鏡中還是她粉嫩一團的面容。
無力伸手撫上額頭,許是她的病還未痊愈的緣故,竟然出現了幻覺。
自己怎么會同她生的一樣……雖然是同樣的名字……少淵甩開腦中荒唐的想法,茫然回問:“小桃,你剛剛在說什么?”
小桃十指靈活穿插在她發間,從鏡中望住她茫然的眼神,輕笑道:“座上照顧了少司命幾個日夜,少司命知道么?”
少淵憶起師尊窒息般的喂藥方式,輕嘆口氣,些許惆悵:“我知道。”
少淵又聽她絮絮叨叨同她說了許多,她漫無聊賴的應著,小桃到底說了些什么,事后回想起來,少淵腦中卻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