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淵將手中食盒重重擱在空桌上,倚著空桌落坐,以手支頤,凝看食盒上描金花紋,漸漸入了迷,眼前花紋在眼前模糊,小人兒伏在桌前守著食盒睡了過去。
少淵是被一陣腳步聲驚醒的,她茫然抬頭,正看見重華一襲玄色長袍自外間歸來。
少淵張口欲喚,目光卻怔怔落向他身后之人,少年散發,白衣勝雪,額間朱砂紅的刺目,夢里的小和尚就這樣背著晨熙,模糊了容顏,一步一步踩入少司命跳的越發歡快的心上。
有風拂過,掀起少年雪色衣袂,也莫名酸澀了少司命徒然傷感的雙眼。
少司命茫然抬頭,看向自己面前頎身玉立的師尊,吸吸鼻頭,嗓音都帶上了幾分傷懷,卻是道:“師尊,你出門也不同我知會一聲?”
重華對上她微紅的眼眶也有些茫然,不知他這徒兒幾時將他這師尊看的這般重要了,他這徒兒平日慣常愛故作姿態哀哀戚戚的喚他,這樣紅著眼眶委屈的模樣,倒還是第一次看見,不禁也叫他軟了幾分心腸。重華伸手摸摸她烏黑的發頂,漫聲道:
“昨日晚間走的匆忙,忘了吩咐人同你打招呼,你莫傷心。”
少淵吸吸鼻頭,目光瞥過眼前玄色垂袖,復又落在不遠處的小和尚身上,他此時雖未剃度,但夢中那個和尚的模樣很是深入她心,總是同面前這張面目重合。
重華順著她的目光回頭,似才恍然記起什么,沖著不遠處的少年擺擺手,讓他近前,轉頭指著少淵道:“梵凈,來見過你小師姐。”
名叫梵凈的少年從漫天熙光中邁出步子,不疾不徐一寸寸完整進入少淵的視線,他身形十分單薄,稍顯孱弱,面色透出骨瓷一樣的白,唇上顏色也是極淡的粉色,倒像是醫經里描述的,似有先天不足之癥。
他抱合兩手,唇邊綻開笑弧,猶如故人久歸,“梵凈見過小師姐。”
小人兒深深凝望眼前容貌,溫雅雋秀的眉眼和腦海深處絕望嘶鳴的人漸漸融合。少司命唇瓣輕啟,卻吐出來一句讓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話:“你怎么不做小和尚了?”
小小的少司命仿佛身在夢中,耳邊字眼那般清晰有力,分明是從她自己口中吐出,卻又恍如九天之外飄來的,那一個個字眼,陌生萬分。
面前的兩人似乎都未曾料到她會突然吐出這么一句問話來,均是靜默一瞬,沒有開口。
梵凈反應過來她問了什么之后,一雙干凈的眸子仿佛春水橫波,漾出點點笑來:“回師姐的話,從前是。”
意思是以后便不做和尚了?
少淵復抬頭去看她師尊,大眼茫然無辜:“師尊是從哪里撿回來的師弟,生的這樣好看?”
重華聽得她這話,原想開口斥責她兩句,對上她清澈無辜的雙眼,又將送到唇邊的話吞了回去,只道:“你小小年紀,管好自己學業精進才是正事,問這些做什么?”目光瞟過桌上描金食盒,漫聲開口:“今日做了些什么,正好讓你師弟也嘗嘗。”
少淵經他提醒方才想起桌上的早飯,目光戀戀從梵凈身上收回,挪步到桌前,爬上椅子矜持伸手去夠高高的食盒。
重華暗挑眉梢,往日他這徒兒都是站到椅子上擺菜,大刀闊斧,絲毫不知矜持為何物,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倒是有了幾分女孩兒的驕矜姿態。
少淵暗嘆自己年幼手短,見實在夠不著食盒頂蓋,正欲撩衣擺上腳,目光卻被斜旁伸過來的手給吸引住了,少年的手修長勻稱,白皙宛如上好骨瓷,隱約可見皮膚下青色脈絡。這樣好看的手,她只在師尊身上瞧見過。
她曾識得四字,叫秀色可餐,一直未有合適的人可挪用,如今用在眼前人身上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