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將目光移回跪地的兩人身上,地官本就生的健碩魁梧,因為常年奔走,膚色較常人略顯得黝黑,此刻臉色一沉,目光凜冽,壓迫的底下二人連抬頭都略顯艱難。
年幼的少女禁不住扭頭去看她爹,卻對上他爹暗沉的面色,灰敗目光,對上她的眼神,卻是滿眼失望和恨鐵不成鋼,以及這種種情緒變換下的那一抹威脅。
堂上一時靜的落針可聞,站在少淵背后的姚子辛少不得連呼吸都輕了幾分。他微微抬眼,看住眼前少淵小小的背影,若不是因為有她的關系,今日他便是真的身死崖下,只怕到尸骨成土的一天也不會有人去尋,更別說是這樣大的陣仗。
良久,上坐的重華端起幾上杯盞撇了撇茶上浮沫,凝望杯中碧色新芽,卻并未入口,復又蓋上杯蓋,不輕不重的放回幾上。
就是這不輕不重的一聲,霎時讓底下兩人身上齊齊一顫,年幼的少女揪住衣角,指甲幾乎嵌入掌心肉里去。
今日這罪名無論她們認與不認,她們都逃脫不過罪責。
羋欣悅用眼角瞟過身邊人,她的嫡姐此刻垂著頭一言不發,連半個眼角也未曾對她施舍。心中的悲戚一層層漫上來,頃刻將她淹沒,將她窒息。
少女緩緩抬頭,眼中含著隱隱恨意,堅定的字眼卻從唇齒間一個一個迸出,“是羋欣然伙同弟子欲借姚子辛之手偷盜藏書……被少司命發現之后,我一時情急慌亂之下,才錯將少司命逼下懸崖。”羋欣悅將目光轉向身旁一同跪著,此刻卻毫無聲息的人,她面上神情逐漸扭曲,面容嬌好的少女此刻仿佛地獄爬出來的兇煞。
猶如詛咒般低沉的字眼一字一字從她嘴里吐出,落在羋欣然耳邊,“姐姐也曾勸誡我不可如此行事,是弟子一時亂了心神,鬼迷心竅才將少司命逼迫墜崖……”
少淵望著羋欣悅面上神情,她剛剛同她爹對視時,羋單錦眼底那抹威脅之色也被她看在眼中。
第一次直面這樣的事,門派中的傾軋,生死血緣中的舍棄抉擇。少女面上扭曲的神情還有眼中深沉的恨意都一一烙入少淵眼中,沉入心中某個角落,積蓄著黑暗。
一個資質上乘的嫡女和一個并不十分出挑的庶女,在這樣的關頭,被舍棄的往往是后者。
少淵恍然聽見耳邊有人喚她,回過神,見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面上,她將茫然目光投向師尊,就見重華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地官,地官忙開口又將剛才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少司命,羋欣悅說的可是屬實?”
他們都是明眼人,何況羋欣悅轉頭時候的動作所有人都看見了,只是這明晃晃的攔罪之詞……最終還得看少淵怎么說。
少淵將目光移向地上的兩人,羋欣悅所說也并非全錯,畢竟確實是她持劍逼她使她迫不得已之下墜的崖,可是若說羋欣然毫不知情,她又并非眼盲。
此時,羋欣悅突然扭過頭,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中竟然含了淚,淚眼迷蒙的望著她,眼中是深深的乞求。
少淵到嘴邊的話突然頓住,她知道這些門派家族中的傾軋之事,羋欣悅甘愿抗下企圖殺害少司命的罪責,這背后應該是牽扯著她血脈至親的性命。
……說,還是不說……少淵又將目光移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羋欣然身上,她脊背直挺,頭顱卻低低垂著,讓人瞧不見她面上表情,只能看見她慘白的側臉,少淵緩緩抬頭,終于帶著幾分沉重開了口,“她說的屬實……但是,她是先揮劍欲取我性命不成,才逼我墜落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