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丹方,光是粗讀一遍,就用了三天,回頭發現前面背的又忘記了,好容易記得的,發現記錯了幾味藥。
不到十天時間,劉知易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自信滿滿,變成了頭大如斗,毫無頭緒,被高考的恐懼支配的熟悉感覺又回來了,不一樣的是,高考是在父母的逼迫下,而這一次,他完全是自找的。
不能放棄!如果連一個小小的醫科都考不了,以后在被那些科舉的成功者欺負的時候,就不要抱怨!
劉知易苦苦激勵自己。
老師倒是一直很認真,主要是師姐教劉知易辨藥材,背丹方;有病人上門的時候,先生也會把劉知易叫過去,手把手教他望聞問切。
這一日,大清早來了一個捂著肚子的中年男人,老師先問病情,此人腹痛,又把脈,就定了病情。
“你來試試。煩熱有瘧狀。脈象虛浮,陽明病。”
先生離開,劉知易坐在堂前給病人繼續把脈。
“別動。坐好!”
時間長了,病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劉知易更不耐煩的呵斥。
似乎這病人看不看病事小,影響自己學習事大。于是繼續緊緊抓住對方的手,兩根手指搭在脈上。
已經摸過十多個人的脈搏,太復雜的脈象他還判斷不出來,但虛實癥狀已經掌握,輕輕按壓在此人脈上,馬上能感覺到脈搏,這就是浮脈,手指用力,脈搏稍減,這是體虛,典型的虛浮脈象。
劉知易手指反復試驗,病人是最好的學習道具,僅次于醫者本人。這些天,劉知易摸過最多的,還是自己的脈搏。
病人皺著眉,想抽手離開。
“你怎么這么沒耐心?”
劉知易不悅。
病人苦笑道:“劉少爺。小人想上茅房。”
原來不是不耐煩,是憋不住了。
這時候門外有聲音響起,古怪的腔調,陌生的語言,劉知易沒聽懂。
方先生正在開藥方,頭也不抬,沖著外面喊了幾聲,用的同樣是陌生的語言。
經過十幾天的接觸,劉知易已經發現,這個方先生確實見識很廣,之前有些小看他了。從多話的師姐口里套了不少情報,方先生年輕時候確實去過很多地方。往南翻過五嶺去過嶺南的邊郡,往北去過狄人的草原,往西去過戎人的山谷,大夏王朝的萬里江山幾乎走遍了。師姐就是方先生從西戎山谷里帶出來的。
方先生沖外面喊完,繼續低頭寫丹方,一旁準備抓藥的師姐,突然箭步竄了出去。
劉知易有些好奇,放開病人:“好了,去茅廁吧。去隔壁上,別在這里。”
不允許病人在藥鋪后院上茅廁,不是他有潔癖,而是茅廁要他收拾。
病人嗯了一聲,捂著肚子跑出去了。
劉知易不急不慢的走出去,左右看了一眼,發現藥鋪東邊院墻邊,兩個大熱天穿著羊皮,頭發亂成一團,粘成一根根筷子粗細的辮子,身材十分魁梧的漢子正牽著兩匹馬在這里。
師姐正跟兩個魁梧漢子說著什么,陌生語言,劉知易聽不懂。
只見師姐臉上時而露出激動神色,時而露出疑惑,最后還從脖子上拽出一個獸牙狀項鏈給他們看,陌生人搖著頭,師姐臉上露出失望,又說了幾句,頗為沮喪的轉身回藥鋪。
“師姐,這些人是戎人?”
大夏國西部,有連綿的高山,在高山谷地里,居住著半耕半牧的西戎部落。
師姐點了點頭。
“你跟他們說什么?”
劉知易好奇問道。
師姐道:“我跟他們打聽哪個部落丟了孩子。”
劉知易幾乎能從她的口氣里聽到哀傷,原來是在查自己的身世,其實何苦這樣問,直接問方先生不就好了。
這兩父女相處挺奇怪的,方先生從小就沒避諱的告訴師姐是撿來的事實。要說方先生不重視這個女兒吧,就是因為從西戎山谷里帶回來師姐,方先生結束了游歷,在春風亭開了一家藥鋪,定居下來;要說重視吧,難道不該隱瞞她,至少在她成年前,不該讓她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而且方先生給女兒起名字也很草率,因為是從戎人山谷里帶回來的,直接就叫方戎女,顯得很沒有誠意。
師姐走進藥鋪,方先生走出了藥鋪,直接走向幾個戎人,跟他們說了幾句,然后繞著他們牽來的馬轉了一圈,讓戎人拉著韁繩,掰開馬嘴看了幾眼,翻開馬眼皮看了下,然后反身踱回鋪子里。
先生還會看馬?獸醫的活兒也會干?
劉知易不由感嘆一聲,看了兩個戎人一眼,跟著進了鋪子。
戎人少見,但也不稀奇。春風亭是官道交匯處,通向西方和北方的必經之地,因此有一些北方草原和西域沙洲的戎狄人往來。每年總能見十幾波戎狄的,這兩個魁梧戎人,牽馬看病,也不知道這馬是他們趕來販賣的,還是他們的坐騎?
回到鋪子里,方先生又在伏案寫丹方,師姐在藥柜前抓藥,兩父女全程無交流,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奇怪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