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抬頭:“你又要拒絕是不是?”瑩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望住他:“你知道,做我這一行基本沒什么朋友,很多人連手都不敢跟我們握。”
雖然十方并不明白她的這句話跟他的拒絕有什么關系,但不可否認,他確實心疼了。
“本來我就一個人住,難得你不嫌棄我,我心里還想著說回到家終于有一個人能陪我說說話,偶爾還能一起吃一頓。”她仰著頭,頭頂的燈光折射在她的眼里,凝聚出亮茫茫的一點,可語氣是可憐巴巴的。
說完話,屋子里一時間沒有了任何聲音,兩雙目光一高一低對視著,一個帶著糾結與心疼,一個帶著可憐與期冀,二者無聲地進行著博弈。
十方再次妥協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是在家的話,你可以過來一起吃。”
她言笑晏晏:“好的。”
心頭有些無奈,他洗去她的記憶原本就為了二人之間不再有過多瓜葛,可眼下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
偏生,他還狠不下心!
綿密的眼睫低垂著,他注視著跟前的女孩用棉球蘸取了碘伏,避開創口,熟練又十分小心地進行消毒,每觸碰一次他的窗口,就要往上吹一口涼氣。
當晚7點許,磨磨蹭蹭回到筒子樓的從是站在自家門前,卻并未直接開門。
她眼睫低垂,深沉的暮色在身后鋪展,也將她整個人納入其中,使其面容晦澀難分。
“阿是,不進去傻站著干嘛呢?”有下班的鄰居經過,熟稔的招呼了聲。
偏頭禮貌地喊了聲大蠻姨,從是掏出鑰匙,緩緩插入鎖眼。
隨著大門推開,屋里電視聲涌入鼓膜,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她垂著肩,低喊了聲:“爸,媽。”
廚房里有水流聲,呂三月瞧見回來的人,應也不應一聲,沉著臉在里頭洗菜。
從安坐在廉價掉漆的木質沙發里,明明昧昧的屏幕映著那張陰郁的面孔。
屋里并無人說話,除了電視聲,安靜得十分怪異。
可從是知道,這將意味著什么!
她小心忐忑地站在沙發的一頭,沒有父親指令,不敢回房。
半分鐘、一分鐘,從是煎熬地等待著。
拿起遙控器,從安調大了電視音量,下一秒,驟然將它朝她的腦袋上狠狠砸來。
‘砰’地一聲,遙控器砸中她眉骨,睫毛震顫,恐懼與疼痛使她本能瑟縮,雙手在身前牢牢攥在一起,眼淚瞬間掉落,但不敢喊痛。
黑色遙控掉到地上,電池從里面彈出,一路往茶幾腳下滾。
廚房里水流聲歇了,從安震怒的聲音乍起:“跪下。”
從是屈膝,戰兢跪下,手里的包隨著她一并落地。
“你當自己是什么?有錢小姐還是女強人?”
她張嘴,聲音低弱細蚊,裹著壓抑的委屈與哭腔:“他有女兒,初中了。”
“那又怎么樣?是短你吃還是短你喝了?人家要是有兒子,能有你什么事?”
“我才22歲,比他女兒大不了幾年,我不愿意。”
“不愿意?”似乎是不敢相信能從她口中聽到一個‘不’字,從安氣紅了眼,陰鷙地盯緊她,鼻翼一張一闔,鼻息粗重如牛。
“你算個什么東西?人家看得上你是你幾輩子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還膽大包天擅自給老子攪黃。”
呂三月抿緊了唇徑直洗菜,力氣頗大,激得水花蕩蕩,眉梢與丈夫一樣掛著滿滿的憤怒。
從是不敢再辯駁,眼淚無聲砸下來不敢發出聲音,因為一旦哭,便會將父親惹得更惱。
滿身心的激憤無從發泄,從安一雙眼睛牢牢盯住女兒,額頭上青筋直冒,片刻后霍地起身,經過她的身邊曲起膝蓋便是一撞。
他的膝蓋撞到她的左肋骨,單薄的身體往旁邊晃悠著倒下,又緊咬著下唇強忍痛楚爬起來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