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收集起棺中的陪葬品,埃爾曼本想背起遺體,塞米爾卻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冰凍后的遺體足有八十磅重,塞米爾只得坐下來,用登山繩把遺體牢牢捆在背上,再讓埃爾曼把他拉起來。他甚至站不直身體,踉蹌了兩下,差點栽倒在雪堆里。
“你沒問題嗎?還是換我來吧。”埃爾曼苦笑道,塞米爾固執的搖了搖頭。他拄著手杖,背著一具死去了數百年的尸體,艱難的跋涉在山路上。肺中的氧氣越來越少,塞米爾感到頭暈目眩。他回頭望去,山口已經不再噴發,卻還有灰燼像細密的紗一樣徐徐沉淀。他仿佛看到古代圖蘭人穿著長袍和便鞋,背著石塊,在高山上一鑿一錘造出宏偉的祭壇,萬籟俱寂,只有清脆的敲擊聲回響在藍天高處。祭司們點燃圣火,傾倒美酒,祈禱來年國泰民安。他仿佛看到被選作祭品的男孩登上山頂,祭司們殺害了他,釘死棺木,他孤獨的沉睡在皚皚白雪之下,等待有一天被人喚醒。
塞米爾側頭望著男孩的臉,他的睫羽歷歷可數,神情恬靜。他突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好像自己在營救一條活著的生命。背上的身體柔軟溫熱,塞米爾仿佛能感到拂在頸上的鼻息。
他在被選作祭品時,一定知道自己的命運。為什么他不反抗?為什么不逃走?難道他真的相信以這種方式死去,就能擁有光明的來生?
他們足足走了六個小時才來到鎮上,塞米爾連忙把男孩的遺體放進冰柜儲存。芙蕾給研究所發了封電報,第二天研究所的人就來了。來人名叫布萊恩,是個古代人類學家和法醫。他立刻借了鎮上的醫院,對遺體進行解剖。
“凍死?”
“他的身上有許多鞭痕,顱骨靠近右眼的位置有裂縫,顯然在死前曾遭到嚴刑拷打,但并不是致死的原因。”布萊恩屈起食指,敲了敲太陽穴,“被封進棺木時他還活著,至少生存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因為寒冷和缺氧而死亡。”
“天啊,太殘忍了。”芙蕾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古人相信孩童是最好的祭品,把他送去和太陽神同住是至高的榮譽,連孩子的父母都無權拒絕,否則就是不敬神的大罪。”布萊恩聳了聳肩,“通過對陪葬品進行鑒定,他生活在距今四百年前,正好是古圖蘭王國滅亡前不久。”
棺中沒有證明墓主身份的銘牌,只能從裝束推斷男孩曾出身顯貴,甚至可能是皇族。更麻煩的是山洞里發現的古書,塞米爾把影印件發給了研究所,然而所有語言學家都對其一籌莫展。
破譯一種語言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用這種語言書寫的文本,二是這一文字和另一已知文字的對照翻譯。這種象形文字雖然和圖蘭語有相似之處,卻獨立于現有的任何文字系統。
萬般無奈之下,埃爾曼想出一個餿主意。他把羊皮卷上的文字描摹下來,摘取幾個片段登在日報上,重金懸賞破解密文的人。懸賞發出之后,他就每天抱著信箱等來信,塞米爾對此一笑置之,并不抱什么希望。
但是數日之后,一位不速之客卻敲開了屋門。
這天晚上飄著小雪,塞米爾正在燭光下專心工作。圖蘭的鄉下沒有通電,每到夜晚就一片漆黑。空氣清冷凝滯,在村落之外的遠處,利曼港閃爍的燈光沿著山勢鋪展開來,像大片發亮的珠寶映襯出深黑的海水。街上空無一人,只有軍隊的巡邏車偶爾駛過,車上插著海上軍區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