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在兩人中選一個接班人,您會選誰?”西蒙尼問道。
“都不行。”霍華德斷然道,“萊特沖動自負,知錯不改,犟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如果不好好管束,他早晚會栽在這上面。拉德……”
他沉思半晌,搖了搖頭:“更不行,他沒有容人之量。”
“容人之量?”
“拉德的父親是我的部下,臨終前把他托付給我。他勤奮堅韌,但骨子里跟萊特一樣爭強好勝。兩人要是愿意互補,必定能成就大業,偏偏鬧得跟死對頭一樣,真讓人頭疼。”
“說來說去,您還是更偏心萊特吧。”西蒙尼打趣道,“您待他跟待兒子一樣,讓我們這些部下都眼紅。”
“我才沒這么能闖禍的兒子。”霍華德嘆了口氣,“西蒙尼,我打算放一周假。”
“您要出門嗎?”
“是啊。”霍華德說,“我忽略了對萊特某些方面的教育,該補上了。”
這個夏天,霍華德告了假,帶著萊特出了遠門。兩人只帶了簡單的行李,翻越群山,穿過山腳的村落和層層疊疊的梯田,足跡遍布圖蘭的大小城鎮。
每到一處,霍華德就把這里的故事講給萊特。萊特聚精會神的聆聽,在那段風云激蕩的歲月里,有背叛、報復、權力的傾軋,更有熾熱的理想和對自由的追求。他們登上了黑石城的絕壁,俯瞰遠方的千溝萬壑,費爾南多曾在這里阻退十倍于己的敵軍,來到已成為廢墟的薩特波卡,塞拉就是在這里炸毀了難民營的高墻。兩人路過霍華德當初被捕的村莊,徜徉在雄偉的塞路尼亞城墻下,聽著遠處起伏的濤聲,眺望白色的胡安監獄,在埃因奧爾大屠殺的紀念碑前獻上花環。
旅途的最后,兩人翻越德拉維加山脈,當年第一批難民就是在漫漫嚴冬中翻越山谷,進入新的家園。高山空氣稀薄,霍華德步伐矯健的走在前面,只在萊特實在走不動時停下,等他自己跟上來。他們登上了終年積雪的卡娜山,盧恩在這里發現了冰凍四百年的男孩尸體,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霍華德朝萊特伸出手,把他拉上了山頂。萊特大口喘著氣,整個山頂竟然一馬平川,放眼望去,群山匍匐在腳下,周圍的景致盡收眼底。夕陽西下,一輪巨大的落日輝映在海面,大海波光粼粼,如同一盤熔化的鋼水。浪花一層層涌向黑色的絕壁,漁船揚帆歸港,海面上布滿潔白的帆影。再往遠處,蒼翠的橄欖樹林蔭郁郁,漫山遍野的梯田點綴著一簇簇白色的房屋、鋪滿柔軟綠茵的小山包和蔚藍的海港,構成令人瞠目的畫面。
四周一片寂靜,靜的仿佛可以聽到世代鬼魂對愛與恨,陰謀與戰爭的竊竊私語。微風拂面,山腰上的柑橘園閃爍著銀光。萊特屏息凝神,盡情飽覽山下的美景。
“太美了。”他喃喃道,“簡直難以置信。”
“東至布夏爾,西至死亡海岸,南至克里斯圖尼亞海峽,北鄰艾達海。記住了,這是你的國家。”
“不是您的祖國嗎?”
“我和你不同。”霍華德搖了搖頭,“盡管在圖蘭生活了二十年,我依然覺得自己并不屬于這里。”
他蹲下來,拾起一把紅色的泥土交到萊特手中,萊特不解的望著他。
“在因蒂人的傳說中,這個國家的泥土被流淌的鮮血染紅了。”他凝視著萊特的眼睛,沉聲道,“你的根在圖蘭,無論將來走到哪里,你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