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伯特偏了偏頭,終于把目光投在萊特身上。萊特跪坐在身旁,雙手放在膝上,仿佛月光下的一尊雕塑。“抱歉。”他說。
“你道什么歉?”萊特輕輕揚起嘴角,“明明是我害了你。”
“你不必內疚。”吉爾伯特躺回去,閉上眼睛,“對我而言,這只是報應。”
“報應?”
“我沒有和你提過我的過去吧。”吉爾伯特喃喃道,“我的故鄉是雪山深處的一個貧窮村莊。我在家里排行第六,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因為太窮了,多一張嘴就多一個負擔,我們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夠的打。即使這樣的生活都沒能持續下去,在我八歲時突然爆發了一場急性傳染病,村里的人都死了。”
萊特的身體一震,難以置信的望著吉爾伯特。吉爾伯特靜靜的說:“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病。我親眼目睹家人一個接一個死去,覺得不能再呆在村子里,于是背著妹妹離開,途中發現妹妹已經被感染了,就把她扔在一個雪洞里,自己逃走了。但我逃出去沒多久就被革命軍撿到了,他們每天給我洗腦,告訴我所有悲劇都是安道爾政府和聯軍造成的。為了給他們當炮灰,我接受了各種各樣的訓練,殺了很多人。就在這時,我遇到了人生第一個朋友。他比我年長兩歲,性格開朗,笑起來很討人喜歡。”他艱難的說著,“很……像你。”
萊特安靜的望著他,吉爾伯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潮:“我們約好在一場任務中逃走,渡船離開北方。保險起見,我們沒有一起行動,他去確保暗殺對象在車廂內,我去后車安裝炸彈。在炸彈即將爆炸的時候,他卻被發現了,和車上的警衛纏鬥起來。我本該去幫他的,但……但是我怕極了,一步都挪不動,于是……”
“你拋棄了他?”萊特問道。吉爾伯特把臉埋進臂間,“是。”他沙啞的說,“我拋棄了他,從火車上跳了下來,親眼目睹整節車廂被炸成碎片。”
他好像被抽掉脊骨的風箏,整個人癱軟下來。他慘笑道:“這就是我的過去,只是一個卑鄙的人茍且偷生,一次次拋棄親友,終于遭到報應的故事。”
萊特沉默了一會兒,醞釀著措辭:“人們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你不會。”吉爾伯特搖了搖頭,“否則就不會在這里了。”
萊特沒有回答。吉爾伯特凝視著他,想在他湛藍的雙眸中尋找故人的影子,卻只看到了映在眼里的自己,蒼白孱弱,仿佛一具會呼吸的尸體。
“萊特,你知道嗎?”他輕聲說,“這么多年每次見到你,都像在拷問我的靈魂。”
萊特憐憫的嘆了口氣,語氣變得輕柔:“你告訴我這么多,是因為信任我,還是覺得自己死期將至?”
“兩者都有吧。”
“那真是榮幸。”萊特低笑道。對吉爾伯特隱瞞的事他不是不好奇,就像鑰匙插進了鎖眼,總想轉動它,但當真相攤平了擺在面前,他卻沒什么感覺了。
“那么,要不要賭一把?”他平靜的說,“如果你這次能活下去,就為我而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