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孩子們都長大了。”盧恩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泛淚,“你帶著戰士去北面的城墻吧,交接的部隊應該快到了。”
門一開一合,屋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靜。盧恩閉上眼睛,仰著頭,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萊特穿過走廊,正好遇上西蒙尼。他順口問道:“我爸呢?”
“還在辦公室,讓他自己靜靜吧。”西蒙尼疲倦的說,“這場戰爭終于結束了。”
萊特停下了腳步,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一個人在里面?”
“是啊,他還讓我把衛兵帶走了——”
西蒙尼話音未落,突然打了個寒顫。萊特已經沖在前面,一陣風似的穿過走廊,用身體撞開了門。盧恩正拿槍對著太陽穴,手指扣在扳機上。萊特撲過去撞開槍,槍聲炸裂,射中了墻上的掛鐘。
“放開我!”盧恩嘶吼道,萊特用力把他推到墻邊,但他瘋了似的想掙脫萊特的控制,逼得萊特一個背跨,把他從肩上摔了出去,西蒙尼已經趕到屋里,幫忙架住了他。
“爸,你冷靜一點!”萊特拼命抱住他的肩膀,長期的壓力終于匯聚成海嘯爆發,他跪了下來,把臉深深埋進雙手間,爆發出駭人的哭聲。
“對不起!”盧恩哽咽道。萊特緊緊摟住他的頭,滿腹苦澀:“沒事了,我們回家……爸爸,我們回家。”
雖然城中一度遭到空襲,但萊特家的房子幸運的保存了下來,只是已經滿目瘡痍。萊特把地面打掃干凈,給盧恩倒了一杯高度酒。這種酒本來是用來消毒,現在已經沒有節約的必要了。父子兩一口一口喝著酒,都默不作聲。冰冷的月光照進庭院中,盧恩瞇著眼睛,望著院中枯死的大樹。樹根都被炸斷了,炮彈在院中留下了一個深坑,泥土被火藥熏得焦黑。
“這棵樹還是我們搬來那年種的吧。”盧恩惋惜的說,“真可惜,我記得你小時候經常爬樹玩。”
“沒事,等戰爭結束了,我們再種一棵吧。”
萊特倒滿了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酒很苦,如同生銹的金屬,讓他的舌頭浸潤在一種奇妙的麻醉感中。兩人漫無邊際的聊著,都避開了彼此的傷痛。
“爸,”萊特醉意朦朧的望著他,大著舌頭說,“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相信你。如果你有苦衷,一定要告訴我。”
盧恩渾身一震,眼眶慢慢紅了。他俯下身,悄悄在萊特耳畔說:“我給你留了些遺產,就藏在家里的地下室里,鑰匙埋在門口的樹下。如果我出了意外,你就把它取出來,帶著它躲到國外。”
“別這么說,我們一家人要好好過下去。”
盧恩的眼神暗了暗。他用力拍了拍萊特的背,差點把萊特的五臟六腑一起拍出來。“不說這些了,喝酒!”
這天晚上,萊特喝得酩酊大醉,盧恩卻始終保持清醒,直到萊特醉倒,俯臥在石桌上。盧恩默默注視著兒子,脫下外套披在萊特身上,離開了家。
7月15日傍晚,城中起了大霧。
人們打開窗戶,發現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空氣沉寂,一絲風都沒有,濃霧幽靈般在周圍飄來蕩去。這樣的大霧在盛夏尤為詭異,西蒙尼親自領兵圍著城墻巡視,督促哨兵們提高警惕。和約尚未簽訂,誰都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城西有一道綿延數百英里的堅固城墻,是古王國時期留下的,空襲炸毀了城墻中段,西蒙尼下令用水泥暫時填補空缺,盡管對炮擊作用不大,總算聊勝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