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又添了一批新書,布魯克在世時年年堅持給主管機構寫信,這批圖書在他離世后一周終于來到了島上。館內人來人往,講課用的小黑板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面留著老人最后一課的板書。桌椅擦得閃閃發光,每張椅子旁都有人坐著讀書。樓梯口的黑板上寫得密密麻麻,每到中午,食堂里便擠滿了人,胖墩墩的廚師一邊盛著熱湯,一邊和打飯的人閑話家常,人們會因為一個小說的情節在食堂里大打出手,之后又親密得像認識了幾輩子。
天氣越來越冷,圣誕節很快要到了。護士們給所有房間掛上了彩燈,不知是誰弄來一些設備,嚷嚷著要放一場露天電影。伊莉絲興奮極了,戴著粉紅的帽子跑來跑去,好像一個覆盆子冰淇淋。有個原電影公司的職員指揮人們搭起熒幕,忙活了半天,到了晚上,電影終于能放了。這是一部很老的喜劇電影,由于音響出了問題,等同于默片,但大家都很高興,拿著吃的站在寒風里,伊莉絲笑得打滾,吉爾伯特笑得直擦眼淚,石灘上全是笑聲,明亮得有些怪異。一部電影放完了,大家有些意猶未盡,就重放了一遍。
一個晚上,整整四場,到了最后,人們都不肯離開,磕著瓜子站著聊天,伊莉絲和幾個孩子追著跑來跑去,跑累了,伸直四肢躺在石灘上數星星。彩燈的光芒一閃一閃,天空寒冷清澈,一顆孤星懸掛在夜空中。
伊莉絲睜大了眼睛,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臉上,順著腮邊融化。細雪悄然飄落,在蒼茫的夜空中沉浮,很快在林間掛起潔白的雪簾。她驚喜的叫了起來,撲過去抱住吉爾伯特:“下雪了!吉爾,下雪了!”
“好好好,知道了。”他被撲得一個踉蹌,抱著她轉了兩圈,才笑著放下她。雪越下越大,到處都積起了薄薄一層。伊莉絲團了個雪球扔向他,沒打中吉爾伯特,卻砸到了一個護士肩上。她叫了一聲,立刻抱頭鼠竄。石灘上很快亂作一團,到處都是紛飛的雪塊。直到凌晨,她才玩得精疲力盡,靠在他的懷里睡著了。
“這孩子真不可思議。”一個男人感慨道。他捏了捏伊莉絲的臉,伊莉絲迷迷糊糊的伸手,趕蒼蠅似的揮著。吉爾伯特凝視著她的睡臉,突然說:“其實我很嫉妒她。”
“什么?”
“總有人無論身處何種絕境,從不自暴自棄,永遠光芒萬丈,好像信仰一樣。”他輕聲說,“我嫉妒這種人,卻總被他們吸引。”
男人愕然望著他,吉爾伯特把伊莉絲打橫抱起,朝房間里走去,背影流露出某種不可挽回的決絕。他不禁叫道:“等等!”
“你放心,我不會犯同樣的錯。”吉爾伯特回過頭,眼神冰冷,“如果有人問起,你今晚什么都沒見到,明白了嗎?”
“能力消失了?”
伊莉絲愣愣的坐在醫務室,戴著檢測用的頭盔。幾個護士面面相覷,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有先例嗎?”
“四十年前有過一次……”
“會不會是另一種能力的作用?比如消除波動?”
“怎么可能!每個人上島前都植入了芯片,誰敢隨意使用能力?”
護士們吵得不可開交,伊莉絲茫然的望著自己的掌心。這股可怕的力量,就像它突然出現時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接下來的幾天,來自聯盟總部的醫生匆忙趕來,把伊莉絲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一致得出結論,她確實變回一個普通小孩了。他們向上級提出申請,繁瑣的手續一層層批下來,等到伊莉絲獲準離開,已經是春天了。
她今后的生活將受到重重限制,她必須定期向監管機構報告行蹤,終身不得出入公眾場合。作為最后一道保險,他們稍稍調整了芯片的功能,只要今后她的腦波異常,芯片會立刻爆炸,把她的腦袋炸開花。
但無論如何,她總算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