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房里傳來石磨的聲響,蒸騰出濃厚的香氣,少年買了兩塊剛烤制的面包,坐在無花果樹蔭下和老板閑聊。今年薩瓦河泛濫情形十分不穩定,人們擔心過高的水位會釀成一場洪澇。菲爾德坐在樹下吃著無花果干面包,吃得滿臉都是面包屑,少年嘆了口氣,拿袖子擦了擦弟弟的臉。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婦女們頭頂籃子,籃中裝著新鮮的面包和水果行走在街上,小路兩側鮮花遍布,蘋果樹的果實味道香甜如蜜,城郊有一座樹木茂盛的橄欖園和鹽田,眼下不是漁季,為了保護湖中的神明,法律禁止漁夫捕撈,只有當九月重新開漁后,才會有鮮魚供上王公貴族的餐桌。
少年一路熟門熟路的和店主問好,菲爾德喝著角豆樹果汁,含糊的問道:“哥哥,你經常出宮嗎?”
“是的,了解民情是治理國家的必修課。”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這片土地實在太美了!我每次巡視它,都覺得這是太陽神賜予圖蘭人的奇跡。”
菲爾德似懂非懂的聽著,注意到廣場上有一群異邦人在表演雜技,興奮的跑了過去。一個異族少女裸露著酥胸,身上只纏了一塊緊身纏腰布,腰肢水蛇般纖細柔軟。她的身旁則是一個耍蛇人,有著細長的臉和高聳的顴骨,全身嚴嚴實實的裹在黑袍里。耍蛇人揭開一個蓋著黑布的籠子,里面是一條鱗片閃閃發光的白蛇。
蛇立起來,在耍蛇人腰間盤繞了幾圈,蛇頭溜上他的肩膀,鮮紅的信子在耳畔起伏,菲爾德的呼吸陡然濁重起來。
“來,試著撫摸著它的頭,不要害怕。”
母親殷紅的嘴唇輕啟,灰色的虹膜軟綢般層疊。她攥著一條黑色的眼鏡蛇,蛇頭扁平,鱗片滑如水滴,褐色的蛇腹平滑如油漆。當她把手放在蛇頭上時,蛇一動不動,警告的吐著血紅的信子。
菲爾德伸長胳膊,這條爬行動物滑向孩子。菲爾德以為會被蛇咬傷,但蛇的嘴巴卻沒有合上,洋蔥的味道讓它覺得不適。眼鏡蛇仿佛要向后退,菲爾德的指頭觸及眼鏡蛇的頭殼。
母親忽然把菲爾德向后一拉,眼鏡蛇的攻擊撲了個空。她熟練的捏住蛇身,手腕伸進肉環中,把它塞進了一個密封的瓦罐中。
“你運氣不錯,如果被這種蛇咬了無藥可救。”
“您為什么還要養著它?”
“孩子,你要牢牢記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蛇的毒液,而是人心。”
這天夜里,菲爾德夢到自己回到了冷宮,提著一桶水回來時,發現母親正僵直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面色猶如蒼白的象牙。
“母妃,您怎么了?”他跪下來,小心翼翼的喚道。母親沒有理會,瞳孔仿佛漆黑的窟窿。他以為母親只是累了,便摟著她睡著了。直到尸體腐爛散發出異味,引來蒼蠅嗡嗡飛舞。
菲爾德尖叫著驚醒過來,冷汗漣漣。長夜未央,頭頂是鎏金的床柱和紗簾,少年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一只胳膊壓在身上:“怎么了?”
菲爾德匆忙扯開兄長的衣襟,把臉貼在兄長胸口,傾聽著心臟的跳動,呼吸慢慢平穩,身體依然在發抖。
“做噩夢了嗎?”少年終于清醒過來,把幼弟摟在懷里,柔聲問道。外面電閃雷鳴,不知過了多久,孩子的聲音才在黑暗中響起:“我又夢到母妃去世時的情形了。”
少年微微皺眉。雷聲轟然炸響,菲爾德縮進兄長懷里,瑟瑟發抖:“我以為她生病了,可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
少年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的一個流言,摟緊了弟弟:“她去世時有什么癥狀嗎?”
“她面色發黑,周圍還有嘔吐物。”菲爾德腦海里一片混亂,“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