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寒冬,少年和柯倫泰將軍的部隊遭到圍攻,被打得大敗。這是近百年來圖蘭的第一場慘敗,老國王聞訊震怒。他早就不滿王儲和柯倫泰家族往來過密,又收到密信,稱柯倫泰家族早就和克里蒙特王國勾結。國王怒不可遏,當即宣布解除兩人的軍權,將少年軟禁在宮中,以叛國罪處斬柯倫泰將軍。
少年聞訊,在宮外長跪不起,懇求國王收回成命。夜里大雪紛飛,他帶著傷在宮外跪了兩天兩夜,終于昏死過去,抬回去就發起高焼,他向來身體強健,卻一病不起。老國王雖然昏聵,畢竟心疼兒子,柯倫泰家族的故友又紛紛求情,求情的奏折雪片般堆滿了書案,才改判了流放。
臨行前,將軍來見了少年一面。但少年病得人事不省,他在病榻前默默坐了很久,離開時給了菲爾德一封信,讓他交給兄長,摸了摸他的頭就離開了。
少年醒來后,他已經走了,甚至沒來得及見恩師最后一面。他把那封信翻來覆去讀了無數遍,泣不成聲。
幾個月后,圖蘭老將柯倫泰將軍在流放途中因舊傷發作病逝,享年四十八歲,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少年變了,變得寡言少語,神情冷漠。軍權被卸,他一下子清閑下來,昔日人來人往的東宮門庭冷落。他整日陪著妻子,或者教弟弟讀書寫字,但不管菲爾德如何懇求,他絕不教菲爾德行軍打仗。當菲爾德深夜路過臥房時,卻發現少年正抱著妻子的肩膀痛哭,她一言不發,只是摟著他的頭,溫柔的梳理著他的頭發。
三個月后,南方強大的克里蒙特王國舉兵入侵。老國王趕走了柯倫泰家族,自毀長城,寒了眾將的心。邊境連連告急,偌大一國,竟然沒有一支軍隊能擋住敵軍。朝會上吵得烏煙瘴氣,卻無一人肯領兵出征。
“兒臣請纓。”
一個聲音突兀的擊碎殿上的沉寂。國王愕然抬頭,只見少年站了出來,單膝跪在階前,語氣平靜:“只要兒臣還拿得動手中刀劍,必定讓敵軍有去無回!”
少年站在宮中,張開雙臂,任由妻子為自己穿上征衣。她仔細的整了整衣襟,從柜中取出一套玄鐵盔甲。在得知恩師被流放的當日,他就把盔甲鎖進了柜子里,卻被她收了起來。十四出征,十六掛帥,盔甲上傷痕累累,每一道傷痕都是榮譽的勛章,被擦拭得閃閃發光。
“你一直收著它嗎?”
“是啊,我總覺得你還有用得到它的一天。”她親自為丈夫披戴甲胄,手指撫過他的臂膀,眼角落寞的垂下。“盡管我祈禱這一天永遠不要來。”
少年突然伸出手,緊緊把她摟進懷里。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仿佛想感受他的心跳,冰冷的盔甲卻橫亙在兩人之間。“真希望我能身為男子與你一同出征,哪怕只能當你帳下一名普通士兵。”
他的喉結滾動,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只擠出一句話:“如果我沒有回來,遇到值得托付的人就嫁了吧。”
“你放心。”她輕笑道,“我才不會一輩子給你守寡。”
“……抱歉。”
“從嫁給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她柔聲說,“我把每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后一天來珍惜。”
她雙手捧著佩刀,眼里柔情似水:“愿君此去萬事順遂,百戰百勝。愿來年春滿花開,山河無恙,吾君平安歸來。”
少年離開了首都,一度退敵于國門之外,卻敵不過背后的明刀暗箭。由于叛徒出賣,他被十萬敵軍圍困在沙漠中,拒不投降,率軍戰死在死亡海岸,終年二十一歲。
消息傳到首都,他的妻子正在神殿中祈禱。聽說了丈夫的死訊,她平靜的打發走了傳令官,拔出匕首割斷喉嚨,追隨丈夫而去。
菲爾德茫然的站在宮中,仰望著宮門上懸掛的黑紗。死訊傳來,老國王悲痛欲絕,下令舉行國葬。宮中喪鐘長鳴,天空陰霾,狂風大作,黑紗被強風高高卷起,像遇難的船帆一樣猛烈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