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扎克找到溫迪的時候,她正抱著膝蓋坐在臺階上,凝視著遠方的群山,背影有些伶仃。
“你在看什么?”艾爾扎克走到她身邊坐下,溫和的問道。溫迪說:“山那邊是我的故鄉,不過我已經十多年沒回去過了。”
“你想家了嗎?”
“家?”她自嘲般勾起嘴角,“我沒有家,軍營就是我的家。”
夜涼如水,她依然穿著破舊的軍裝,緊緊抱住自己的肩膀,像個無所依靠的孩子。艾爾扎克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溫迪茫然的抬起頭,神氣柔和而迷惘,她裹緊了衣服,臉頰依偎著柔軟的內襯,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
“我們已經贏了,你怎么還是不痛快?”艾爾扎克柔聲問道。溫迪輕聲說:“是啊,國王死了,圣月革命軍土崩瓦解,期盼了這么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了,我為什么不高興?”
他們終于贏了,卻是一場慘勝。這些日子,她獨自呆在帳篷里,一遍一遍抄寫著陣亡士兵的名字,在長達六年的內亂中,無數士兵沒有等到太陽升起,就永遠的沉睡在了花下。有些人跟隨她多年,輾轉征戰,到頭來連座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根據停戰協議,因蒂人終于爭取到了自治權。但為了保證條款的兌現,溫迪必須交出軍權,入主聯合政府。溫迪背后沒有任何靠山,本人又只會行軍打仗,無數人等著她的笑話。
溫迪何嘗不知道這是軟刀子殺人,但她只能硬著頭皮離開軍營,將青春消磨在無止境的權力鬥爭中。
“你今后打算留在首都了嗎?”
“是啊,如果我不留在首都,誰來保護因蒂人的權益?”溫迪深深嘆了口氣,“如今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一步都不能退。”
“你沒有考慮過成家嗎?”
溫迪驚訝的回過頭,本能的撫摸著臉上的傷疤,聲音里帶著苦意:“我這樣的過去,哪個男人能接受?”
“如果……”艾爾扎克亂咳一聲,耳根微紅,“如果一個男人不介意你的過去和長相,愿意娶你為妻,一輩子對你好,你會選擇結婚嗎?”
溫迪愕然望著他,艾爾扎克的目光柔和誠摯,眼神溫柔得像兩汪水。溫迪卻移開目光,
平靜的說:“圖蘭沒有女性當政的傳統,一旦我結婚生子,就會被迫退出聯合政府。為了保證族人的權益,我必須坐穩這個位置。”
盡管艾爾扎克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千言萬語仍然梗在喉頭,喉嚨口泛著苦沫:“為了族人的利益,就必須犧牲你的幸福嗎?”
“對我而言,只要圖蘭恢復和平,族人過上好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
“這么多年來,你就沒有傾心愛慕過任何人嗎?”艾爾扎克澀聲問道。溫迪凝視著深海般的夜色,突然笑了:“我曾經十分仰慕霍華德將軍。”
“霍華德?”
“沒錯,雖然我從未見過將軍,卻聽說他仁慈強大,是人民的英雄。我總幻想他有一天會從天而降,救我脫離苦海。”溫迪自嘲般笑笑,“長大后才知道哪有什么英雄,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艾爾扎克沒有回答。寂靜的月色沉沉流淌,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眺望著遠方的群山和村落。不知過了多久,艾爾扎克才掏出一枚子彈,遞給溫迪:“你認得這枚子彈嗎?”
“是8.6mm高精度狙擊彈。”溫迪掂了掂,肯定的說,“我平時經常用這種口徑的槍。”
艾爾扎克默默的注視著她,溫迪曾在一場遭遇戰中,用一支遠程步槍在兩公里外擊斃敵人,救了艾爾扎克一命,擊落了他的心。溫迪撤退后,他只撿到了掉在樹下的彈殼。他凝視著溫迪,仔細而眷戀的描摹著她的眉目,
“再見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