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緩慢的跪下來,伸出雙手,抱住凱特的肩膀。長久以來的壓力和挫折,終于匯聚成海嘯爆發。他爆發出駭人的哭聲,仿佛從喉嚨深處拉響一根鋸條,響起暗淡粗啞的摩擦聲。與生俱來的意志力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具筋疲力盡的軀殼。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眼淚像血一樣涌個不停,凱特把手指插入他的發根,輕柔的梳理著他的頭發,吻去他臉上的淚水。
溫熱的嘴唇落在皮膚上,萊特渾身顫栗起來,情不自禁的摟住凱特的頭,一把將凱特打橫抱起,走進臥室,把她小心的放在床上,灼熱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凱特的嘴唇,眼神暗了暗。她能感到萊特的心臟正在劇烈跳動,人雖緊緊相擁,胸膛中卻因空落而隱隱作痛。
就在這時,萊特卻停了下來。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了凱特的面頰上,她睜開眼睛,萊特赤著上身跪在他身上,拼命壓抑著渾身的顫抖,喉結上下滾動,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劇烈的悲傷像巖漿一樣,順著神經流到皮膚上,萊特心如刀絞,肝膽成灰,拼命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洶涌的滾落。
“別哭,萊特,別哭。”凱特溫柔的拭去他臉上的淚水,握住萊特的手貼在胸膛上。萊特深深皺眉,不解的望著他。
“你永遠不會失去我。”凱特柔聲說,“我就在你的血管里流動,傾聽你的每一次心跳,為你的生命輸送動力。只要你閉上眼睛,就能聽到我的聲音。即使這具身體歸于塵土,我仍然會一直陪伴你保護你,為你流淚為你歡喜,我發過誓,絕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她吻去萊特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水,雙手摩挲著萊特的臉,把一縷頭發從額上撥開。
“來吧。”她凝視著萊特,眼里亮的像含著淚,“過了今晚,就沒有下次了。”
啾啾的鳥鳴鉆進耳朵里,陽光穿透了眼瞼,刺激著眼皮下流動的血液。萊特慢慢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令他瞇起眼睛。他的神智依然遲鈍,仿佛從漫長的噩夢中醒來,嗅到了風里的花香。
凱特就睡在身邊,呼吸輕柔均勻。萊特靜靜的凝視著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輕手輕腳的披衣起身,推開了門。一道長虹貫穿天幕,金色的陽光從墻頭爬下來,把雜亂的庭院擁入懷中。朝顏盛開,草葉和樹梢上到處都是閃閃發光的露珠,庭院里生機盎然。長著甲殼的小蟲在陽光下嗡嗡飛舞,透明的翅膀閃爍著金光,連苔蘚都舒展毛孔,盡情呼吸著飽含陽光的空氣。
萊特在院里慢慢走著,停在了院中的大樹下,驚訝的抬起頭。他記得當年離開圖蘭時,這棵樹已經被炮彈摧毀了,樹下還有空襲造成的彈坑,連樹根都裸露出來。但盤根錯節的根須緊緊包住巖石,伸向巖石下的薄土層,牢牢扎下了根,朝藍天自由的舒展枝葉。枝頭生滿翠綠的新葉,樹冠亭亭如蓋。
萊特怔怔的凝視著滿樹綠蔭,仿佛被震住了。一只鳥兒蘇醒了,擺動著腦袋,唱響了第一聲,緊接著,滿樹鳥兒齊聲歡歌,仿佛在迎接突然降臨的光明。
就在這時,身后的門突然開了。萊特回過頭,展顏一笑。這個笑容單純明朗,在陽光下甚至有些炫目,凱特微微瞇起眼睛,溫和的問道:“在看什么呢?這么高興。”
“我一直以為這棵樹已經死了。”萊特伸手放在樹干上,仰頭望著綠蔭。凱特愣住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眼神柔軟下來:“是啊,等到明年,一定還會長出更多新葉。”
萊特在樹干上摸索著,終于找到了兩道模糊的刻痕,一高一矮,高的刻痕剛夠到他的肩膀,矮的只到他的腰間。萊特一遍遍摩挲著兩道刻痕,目光柔和得像兩汪水。他拔出匕首,比照著自己的頭頂,在樹干上刻下一道新的刻痕,后退了兩步,回過頭望著凱特。
“你還要去嗎?”凱特問道。萊特笑了笑,凱特輕輕嘆了口氣,走到樹下,解下外衣為萊特穿上。她一絲不茍的整理好衣襟,撫平衣領上的褶皺,神色溫柔虔誠,眸中閃爍著清泉般的光,仿佛十年來的每一天都這么做過。萊特屏息凝神,任由她翻動衣領。她情不自禁的撫過萊特的臂膀,用指腹描摹著他的眉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落寞的垂下。
萊特突然伸出手臂,緊緊把她箍在懷里。凱特眨了眨眼睛,萊特摟住了她的頭,緩緩收緊手臂,仿佛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血肉里。
“跟我一起走吧。”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