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嘴,似乎很是吃力才發出聲音,語氣仍是責備:“你看看你們,跑這一趟干什么!我沒什么大事,這都辦了出院手續,明天就要回家呢!”
沈安然立馬急了,上前在床邊坐下。
“老爹,你發什么瘋啊!就你這身體,還出院?!就不能老老實實在醫院接受治療嗎……”
后面還有一籮筐話要說,卻被戴寅搖頭擺手打斷了,臉色笑得有了些鮮活氣。
他喘著粗氣,費力道:“既然來了,我的身體什么狀況,你們肯定也知道。我啊,年輕時不注意,拼了命地跑龍套,大大小小的機會全都豁出命去演,晝夜顛倒、饑一頓飽一頓的,身體早就熬壞了。
“其實四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這病那病,但那時演藝生涯剛有點起色,也沒顧上。就一直拖啊拖,拖到現在,全身上下都是癌癥。尋常人得一個兩個,就宣判死刑了,我這……實在沒有治的必要,我也不想最后一點時光還耗在醫院里,被插一身管子,在病痛折磨中死去,沒意思!”
戴寅這番話說得很是費勁,語氣卻輕松平常,聽起來像閑談他人是非似的。
沈安然聽得卻十分難受,眼眶立馬就紅了,忍著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戴寅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安撫:“丫頭,不要傷心。生死有命,這都是正常的。”
沈安然本來還能勉強忍住,聽到這一聲“丫頭”立馬破防,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不停地喊“老爹”。
戴寅只是微笑拍手安撫,已無力再說其他,眼神落到安然身后的徐聞身上來。
“徐總也來啦!”他笑著打招呼。
徐聞“嗯”了一聲,這時才發現嗓子已被堵住,以至于這一聲回應,聽起來像是在哭。
戴寅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
病房里陷入一種莫名的沉寂。
“戴老師,你這出院以后,有什么打算嗎?”徐聞終于鼓起勇氣發問。
“打算嘛……人生走到最后一步,能有什么打算!”
戴寅說著,不著痕跡瞥了徐聞一眼,又搖頭苦笑,“我這一輩子,就只有演戲,臨了臨了演戲是成了,可也辜負和錯過了太多人。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后一道關口,也不奢望親人朋友原諒,本來想著如果能完成最后一個角色,這輩子也算是死而無憾了,只可惜……”
徐聞眼神一亮:“戴老師還想演戲?”
戴寅的神情也猛地振奮,眼睛里閃著光:“我是一個演員,為了演好戲奮斗了一輩子,即便是死,也想死在片場……當然這么說很喪氣,但是我這顆心吶,跟沈云龍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他是軍人,想死在戰場!”
戴寅口中的沈云龍,就是《聞香識女人》的主人公,是徐聞將這部電影國產化后的名字。
聽他說這番話,徐聞既震驚又恍然。
當初他推薦戴寅出演沈云龍時,也只是覺得他演技過硬、年紀相似,如今才發覺,他其實骨子里就是沈云龍。
一個演員,一個角色,他們彼此相互成就,已然從靈魂和血液上融為一體。
徐聞和沈安然大受觸動,又因為他的身份,心中感慨萬千。
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言說,就同時做了決定。
徐聞頓了頓,突然堅定道:“戴老師,《臥虎藏龍》里的鐵貝勒,非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