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聞和沈安然乘飛機抵達申城,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兩點多。
來到醫院,戴寅還在重癥監護室里,醫生說是嚴重腦出血,搶救已經沒有了意義,只能用儀器維持生命體征,隨時都有可能走。
即使對這一刻早有預料,但真到了這一步,徐聞還是感覺難以接受。
在走廊上坐了一晚上,第二天醫生上班,他才得到允許進去探視,坐在床邊看著形容枯槁、沒有半點血色的徐戴寅,心里感慨良多。
他本想說點什么,但發現父子倆錯過重逢近三十年,到這一刻除了造化弄人以外,竟然真的沒什么可說的。
在病房里待了一會兒,他又出去了,和沈安然一起去酒店休息。
睡了沒一會兒,三個姑姑從廣城趕來了。
徐戴寅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是徐聞一早告訴他們的。
雖然戴寅清醒的時候沒有和家里聯系,但徐聞知道,他不是不想聯系,是不敢聯系,就像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卻也不敢相認一樣。
如今的他已然功成名就,從世俗對成功的定義來說,他以一己之力掙了好幾千萬身家,這個數字足以用成功人士來標榜。
而從職業發展的角度,他一生癡迷于演戲,雖然前半生籍籍無名毫無建樹,但也正是年復一年的努力不放棄,讓他在五十歲的年紀開始慢慢演上一些小配角,最終在《仙祁》里憑借最大反派的角色而成功出圈,后來又憑借《聞香識女人》里的沈云龍一角,幾乎橫掃各大電影節的影帝寶座。
這個成就,即便是遍數演藝圈,也沒幾個人能達到,妥妥的行業標桿。
從藝術追求的角度,徐聞可以替他下判斷,自認是沒有遺憾。
要說他這一生有什么不值的,有什么不甘的,有什么悔恨的,只有家庭。
因為這個緣故,徐聞才給三個姑姑打了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見弟弟最后一面——當然,得瞞著年近九旬的奶奶。
三個姑姑到達醫院后,剛開始還只是驚愕,當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滿頭白發瘦得跟紙片人一般的徐戴寅時,這些年的痛恨、埋怨盡皆煙消云散。
三個姑姑當場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曾經言之鑿鑿不會再認這個弟弟的大姑,更是涕淚滂沱,直接當場哭死過去,眾人又是急匆匆把年近七旬的她拉去搶救,很是驚心慌亂。
等二姑三姑陪著大姑去了搶救室,徐聞再回到徐戴寅床頭,看到老頭眼角掛著一滴清淚。
他知道,徐戴寅雖然還昏迷著,但些許意識還是有的。
猶豫片刻,他終于噎著喉嚨里的不適,沙啞出聲:
“我原諒你了……爸!”
語氣平淡,但話音剛落,眼眶就不受控制地發酸,落下兩行淚來。
病床上,徐戴寅似是有所觸動,身體似有若無地抖了抖,隨即,遍布病床周圍的各個儀器先后發出警報。
醫生匆匆忙忙趕來,手忙腳亂地檢查一番,最終宣告:“病人已經去世了,家屬請節哀!”
徐聞點點頭,由著護士用白布把徐戴寅的身體蓋上,然后拔掉所有管子,推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