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左二郎身高七尺,要想從背后偷襲,甚至將他勒死,那行兇之人,身長必定在七尺甚至以上……
先可暫定為男子,而其死狀,確乃驚嚇過度之態,又其胸前臉上紅痕遍布,由此或可說明,在他被人從后面勒住脖子的同時,有人……或者說有‘鬼’,在他身前……而那鬼,有極大的可能,是女子……”
直到這時,知府方才一改懶散之態,瞠開眼,坐直身子,不悅回問高也,“即便是驚嚇過度,又如何能夠說明,就是有女鬼作怪?”
對此一問,高也早已打好腹稿,于是恭恭敬敬將先前探查到的所有線索逐一同知府稟明。
根據鄰里口中的證詞,昨夜三更敲響過后,沒多久,便聽到了死者幾聲尖銳的呼號。
雖然彼時大家都已入睡,但連續的驚喚下來,還是有人聽清了死者口中的內容——“鬼……鬼啊!喬孫二小姐……還魂啦!”
然他們出門探看之時,卻沒有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遂都只當作一場夢,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你的意思,這人的死,乃多人合謀?其中一個,還是死了一年的喬今秋的鬼魂?”
高也連忙否認,“卑職并非此意,或許是兇手借死者口中所言,故布疑陣,好讓我們誤以為殺人的,乃是喬今秋的怨靈,以逃脫罪責!”
“那你們可查出了是何人所為?”
高也將頭埋得更低了些,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在自己側后一步站立的黃三兒,沒有將辦事不力之罪歸咎到別人頭上,“回大人,卑職無能,暫未發現可疑之人蹤跡……”
……
……
天色漸沉,穿著樸素的豐韻美婦人賣完自家腌的魚干,又背著背簍回到城東郊海邊的偏小村落里。
背簍的面上蓋裹著黑布,外人瞧不見里面裝的什么。
“阿香娘,賣完魚干回來了啊?”
在村口收腌蘿卜干的老婦看到阿香,笑盈盈同她招呼。
不遠處,田間弓著腰割麥子的幾個裹頭巾的婦人也直起身來。
阿香沖大家回以一笑,點點頭,便不多停留地加快了腳步往自家的茅屋走。
沒有得到應話,婦人們不僅沒有覺得阿香無禮傲慢,反倒搖著腦袋憐惜起來:“母女兩個,都是可憐人吶!”
老婦長長嘆口氣,收蘿卜干的手再次停下,同那幾個婦人噓聲,讓不要多嘴多舌,叫她們聽見了,又要惹出一場傷心淚。
阿香背著背簍回家,開門一進去,就將門緊緊反鎖。
點亮燈,將黑布從背簍里拿出。
屋子里,魚干味和一股子尸體散發的腐臭味,混雜刺鼻,讓人難以忍受。
但阿香沒有半點不適應。
一是因為她這十余年來,一直以賣魚干為生,早就習慣了那股腥味;
二來,散發尸臭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已經死去一年的十六歲小女歲禾。
歲禾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論乍看還是細量,都是一具沒有半點人氣的死尸。
但只有阿香知道,一旦天色落黑,這具本該絕色傾城、現在已經骨瘦如柴皮皺肉縮的小身體,便會重新睜眼坐起來。
興許是每夜都會“詐尸”的緣故,歲禾身上雖然臭氣熏天,卻沒有遍體生蛆,時隔一年,肉身也還完好無損。
阿香抱著背簍走到床邊,木然地佇立,視線落在土墻邊被她堵得只剩丁點縫隙的小孔上。
當看到屋外天光完全變黑,她便微微笑著,將一只粗長的白蠟從背簍里拿出來,滿懷期待地遞到歲禾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