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不知是哪個宮娥遞來一盞金叵羅,呷一口竟是沁涼清爽的葛花薄荷湯,清歡貪涼多飲幾口,身旁伸來一只修長的手擋住杯口,聲音有些喑啞:“一口就罷了,公主不要貪涼。”
身旁的女眷聞言,皆是起身恭敬道:“見過秉筆大人。”
清歡不言不語拂去他的手,端著金叵羅一飲而盡,這才回過頭對他問道:“秉筆大人如何在此?”
如意略有些蒼白的臉無甚表情地覷著清歡,“太后和知政大人說完話乏了,已經擺駕回宮,吩咐下來,讓公主節制著些。”
氣氛有些冷,女眷們紛紛告辭。
清歡不以為意拂拂裙子,對身邊宮娥道:“去找皇上。”
銘瑜估摸著在延義閣聽太傅上課,講學的是王景至,父皇一朝進士出身,不惑之年便是滿頭銀絲,說話雖然嘮叨些,倒有滿肚子的有趣學問,清歡小時候也跟著他念過幾年的學,此刻興致起去鬧鬧他們。
如意站在清歡身后輕聲道:“公主醉了,小人送公主回宮可好。”
正是月朗星稀,廊下花香一路,涼風吹進襦衫澄透涼爽,酒氣微微冒在腦尖上,清歡幻想自己是只搖搖晃晃葫蘆,修煉成精長出兩條腿蹬在路上,努力讓別人看不出自己的異樣。
就在這時,如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清歡腦子清醒無比,卻偏偏對這隔衣傳來冰涼溫度的手有些怔忡,他站得稍遠,手臂卻有挽留姿態,指節掐得她的腕骨生疼,卻一言不發,只用映著些微馨黃燭光的黯淡眼眸沉沉注視。
清歡歪著頭,目光落在自己麻木生疼的手上,衣袖上艷麗的織錦繡金緙絲牡丹因為攥袖的關系,正偎依著他的秀潔指骨旁,溫柔的金絲和青紫的脈絲抵在一處,倒有一絲親昵興味。
身旁的宮人面面相覷,也未曾有誰敢打破這詭異的沉靜,一直等到手指發麻無感,清歡蹙著眉尖,用力甩開他的禁錮,“松手。”
“公主醉了,小人送公主回宮。”如意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手仍是緊緊攥著,掙不開,解不脫。
這回酒倒是真醒了,怒意蹭蹭往上冒,清歡冷冷瞥著他,“放手。”
兩條疏離的人影被廊燈拉長拖在地上,卻又因著衣袖交纏沾染了糾葛。
如意胸膛起伏,氣息有些粗喑的痰音,清歡不知那夜他什么時候離開,也不知他雨里站了多久,九中侍稟報他病倒的時候,清歡只是站在風中淡淡應了句,賞一盒藥材下去。
他從來沒讓清歡見過他憔悴落魄的模樣,只是在這樣的月光和燈火下,清歡瞧見他眼底的青和鬢角的一小片白。
“秉筆大人,你捏疼本宮了。”清歡松了語氣,晃著手臂,“本宮壓根沒醉,也不勞秉筆大人鞍前馬后伺候,若是大人不放心,本宮自是回去就行了。”
如意仍攥著她的手,只是卸了力道松松地圈住她,唇角動了動沒說出話來,隔了半響嗓音沙啞道:“小人并非攔著公主。”
“那本宮不明白了,若非阻著本宮往前,大人扣著本宮的手做甚?”
如意別過臉在陰影中,微不可聞的話語飄入清歡耳中:“只是…….想要清歡停下來……看我一眼。”
清歡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