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站在內室當中,背對著清歡幽幽嘆了口氣,沉默半響,轉過身來盯著清歡半響,又嘆了口氣,才問道:“你和他……果真?”
清歡眼眶發熱,微不可聞地應了聲:“是。”
太后復嘆一口氣:“真是……造孽啊……唉……”
三嘆之聲,足以說明母后的心情,清歡抿著唇,怔怔站在下頭,不知作何言語。
“他說他是能人道的,這可是真?”太后問道:“聽聞他夜里常去星河苑里,可是與你宿在一處?”
“是。”清歡耳根發紅,孤零零站在堂下點點頭。
太后的紅指甲在椅背刮蹭,發出刺耳的微響,“你當年年紀小,被他蠱惑也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如此,母后拼死也要殺了他。”
“是兒臣自愿的。”清歡沉聲道:“他沒有蠱惑過我,從始至終,我都心甘情愿。”
太后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仿佛打在身上一道羞恥的光束,“內務府宗卷上查過他的底子,倒是條漏網之魚,但……就算他使盡手段能人道,他能給你個孩子么?”
清歡緊緊咬著唇,咬到不覺得痛了,才仰頭回道:“母后,有沒有孩子,我都不在意的,其實,他能不能人道,我也不在意的…….”她捏著自己的手指,“我一開始喜歡他的時候,就是喜歡他這個人而已啊。”
太后搖搖頭,“傻孩子啊!你終究是太年輕,男女之間,豈是喜歡二字可以說全的。”
清歡知道啊,小情小愛從來都算不得什么,其中還有太多的東西——身份地位、家族利益、子嗣恩情,任何一樣,都足以摧毀這搖搖欲墜如履薄冰的喜歡。
太后見清歡不言語,又無奈搖頭道:“母后也年輕過,曉得你們少年人的心思,但若說是喜歡,滿朝文武任你挑揀,其中不乏佼佼者,你為何偏偏喜歡一個內侍。這樣的事情……你若養個男寵面首倒也罷了,怎么就偏偏招上個這樣的狼子野心……”
清歡側著頭,慢悠悠摸起手邊漸冷的茶盞,輕聲道:“我雖然知道他不太好,奈何就是喜歡。”
太后皺眉,哆嗦著手指著清歡,滿臉的失望和不可置信,而后捶拳在膝上,“清歡,你是不是被他魘住了心。他同趙家一同害死你的父皇,又害死了先帝,如今銘瑜登基,他結黨營私,握著軍中虎符遲遲不肯交付,他如今這樣一手遮天,日后若想做些什么,誰能攔得住他。”
心上壓的重石讓人喘不過氣來,清歡眼里浮起薄霧,“他若是想再做些什么,何必讓銘瑜登基,何必等到現在?”
“母后心里,著實沒有兩全之策……”良久之后,太后幽幽開口。兩國婚契,銘瑜的皇權,清歡的名譽,還有其中種種難言隱秘,“母后雖不舍得你遠嫁他國,但呼延旻……終究是我們欠他一筆。”
太后嘆道:“老皇帝死后,北宛如今亂成一鍋粥,呼延旻雖是外族人,母后看著他長大,又是你的駙馬,現在這情景心里也火燎燎亂得很。”
淺黃的信箋遞在清歡面前,太后道:“我竟是才知曉,如意扣下奏章封了北宛的消息,也撤了你的身邊人,這信,是夜里不知哪個宮人塞進來的,你且看看吧。”
是呼延旻的字跡,只說很掛念清歡,讓清歡在汴梁過得開心些。
清歡捏著薄薄信箋在香爐里燃成灰燼,抬首撞上母后黯淡的眼。
“清歡,身為女人身不由己,但人活著,不只是有情愛。”太后沉聲道:“且聽母后一句勸。”